他长衣一扫,立于一旁桌沿的花瓶立刻摔得粉碎,众人皆回头去看他,却见易卿一手撑着墙面,一手扶着额头,双眉紧紧地拧在一块儿。
“恪儿?”杨夫人甚是惊诧,立刻回过身来扶着易卿,他顺势档在母亲身前,阻了她的视线。
“哎…这酒有点…上头。”易卿低声道,“方才一直坐着还不觉着…现下一站起来…简直…”
易卿的声音渐渐变小,又竭力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缓解此刻脑中的混乱,几个下人上前,慌忙扶起易卿的身体,杨夫人引着易卿坐下,为他抚背,杨谨望一望顾寻,又看一看杨恪,想了想还是跑去了二哥这边,伸手探了探易卿的额头。
“二哥?”
易卿咳了几声,叹道,“唉,累了。”
“不然,就扶你先去其他房里休息一会儿吧。”杨夫人眉头紧蹙,不过想到先前孙大夫说他没有大碍的话,也宽了心,道,“这里就交给孙大夫,一会儿我和孙大夫再绕去你房中去看看。”
易卿眉头一僵,听这意思,母亲是打算留在房中,让自己先走啊。易卿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极委屈的神情来,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又往顾寻的身上瞥了一眼,道,“阿母当真?”
杨夫人记挂着此刻顾寻的身份,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默然点头,目光又重新回到顾寻的方向。杨谨也依附着母亲,攥着她的衣袖,小声开口道,“二哥就先去偏房等等吧?我们一会儿就来。”
易卿一口噎住,连三弟也不愿和自己一道?这什么情况!
杨夫人越过易卿,缓缓走到陆秉的身旁,静静凝视着顾寻平和的脸,又见孙大夫也拧着眉头,不由得开口问道,“孙大夫,现下怎样了?”
孙大夫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杨夫人点点头,便只是站在一旁望着顾寻的脸,眼前人十分清秀,面容白净,虽然并无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温和。杨夫人细细打量,这个门客个子并不高,身型单薄瘦弱,一看便让人起了怜惜。杨夫人余光又看向陆秉,他沉默着站在一旁,眼睛一直望着孙大夫的方向,既是关切又是紧张,偏偏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等。
望着母亲漂移的目光,易卿的心陡然提起,近旁有个不识趣的下人上前,轻声问道,“二公子,我们走吧?”
走走走,走你个头啊!
易卿抬起手,握着衣袖掩住口鼻,矜持地咳了几声。他目光缓缓垂下,又静静地摇了摇头,在近旁的椅子上慢慢坐了下来,叹道,“罢了,我也索性一并等到孙大夫为顾公子诊断之后,再去吧。”
杨谨站在一旁,又微微低下身子去看易卿的表情,“哥,要是你现在难受得紧,我还是先陪你一道退下休息吧?一会儿我再回来看看。”
“我倒没什么,”易卿斜靠在椅背上,露出一个凄凄惨惨的笑容,“现在已经过了二更天,三弟你本该早些回去歇息的,为什么还留着?”
“我当然得留下啦!”杨谨正声道,“顾寻是我的门客,我得照顾他!”
哈?
易卿为自家小弟的回答略微怔了怔,他叹了口气,随即又望向站在床边的母亲和陆秉,伸手推了推杨谨,“那你快去那边看看,现在她到底怎么样了。”
“嗯。”杨谨点点头,蹦跳着跑去杨夫人的身旁。
孙大夫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许久过去,他将手从顾寻的手腕上缓缓拿开,轻声道,“这位公子看上去年纪轻轻,却不知为什么,身体这样孱弱。”
“大夫,怎么会吐血呢?”陆秉皱着眉头,“她不会…”
“吐血也没什么。”孙大夫云淡风轻,“人么,情思凝聚,五脏六腑的郁结之气凝成血块,情急之下喋血也是有的,我看她气息虽弱却也平缓,不至有大碍。然而这位公子脉象微弱,倒像是久病之人。”
陆秉想了想,道,“原先她曾经掉过一次湖,之后高烧,吃了几服药倒也好了许多。”
杨谨脸一红,赶紧把目光从陆秉身上移开。
“后来一次被误捕入狱…”陆秉皱起眉道,“在地下被关押了四日。”
孙大夫摇了摇头,“那也不至于五脏俱损。”
这一句话说得一屋的人为之一怔,杨夫人亦是诧异,她轻声重复道,“五脏俱损?”
易卿猛然反应过来,先前顾寻从马字坡下捡回一条命,养了三个月才勉强醒来,结果第二日一早便被逐出了顾家,他见顾寻气定神闲也从未想过那次坠崖会留下什么痕迹,只当她是全好了…糊涂啊,糊涂!
“那…”陆秉艰难开口,那句“那还有的救么”却迟迟说不出来,他望向躺在床榻上的顾寻,紧紧咬住牙关,便再度沉默。
“调养吧。”孙大夫起身要回厅中桌椅前开处方,易卿仍然定坐在一旁,陆秉紧随其后帮孙大夫递送纸墨,杨夫人略叹了口气,亦离了顾寻的床榻,唯有杨谨一个人还站在顾寻的床头,他坐在原先孙大夫坐着的椅子上,凝望着顾寻的脸,眼中神情复杂。
杨谨心下紧张,望着面色苍白的顾寻,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趁着四下无人,他偷偷站起身,把食指送去顾寻的鼻下,等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感到了一些气息。他微微皱起眉,也松了口气。
“喂,你不会死吧。”
他小声呢喃。
“可别死啊。”
杨夫人回过身,望着杨谨一个人站在床边不知在干什么,便喊了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