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之内,墨桑有几分犹豫地开口道,“公子,刚才的那个人是谁?”
顾念和默然打开锦盒,取出其中的几封官牒,几处朱红色的官印落在好几张叠页的末尾,看得准备得十分用心妥帖,顾念和将盒盖重新封起,轻声叹道,“是一个眷慕顾寻的故友。”
墨桑诧异,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地开口道,“那小姐她…?”
“...顾寻比起从前,真是已经变了许多。”顾念和对墨桑此刻的诸多猜想不以为意,只是轻声开口,眼中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想来,她日后的生活里若是有人肯如此相助,日子大概也不会过得太差了。”
墨桑静静望着眼前若有所思的顾念和,他一点也不像是在答自己的疑问,倒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如此墨桑便也不再开口,只是于车马中沉默深思。
顾念和靠在车背上闭上了眼睛,眼前却仿佛倏然明亮,他心头最重的包袱此刻悄然卸下,想来,顾寻身旁若有易卿相伴,前路应会平坦许多。
顾念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但愿你从此后平安喜乐,顾寻。
他嘴角的笑意之后便一点点淡去,至此开始,他此生全部的心力,都要用以浇灌那颗盘踞于心的复仇之念,许多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只待他身至浙江便可一一实施,一旦开始,再无回头。
车马悠悠向前,在官道上徐徐前行,终是消失在雪地苍茫的景致之中。
躺在床榻之上的顾寻辗转难安,心中的莫名预感越来越强烈。
那个曾经浮现的念头此刻愈加清。
人所有的痛苦,都源于对自身无能的愤怒。
几番挣扎犹豫,顾寻终是平静地望向她的上方,眼中既无悲喜亦无爱怨,她调整呼吸,微微皱起眉,用尽全力缓缓地坐起,对一旁陆秉道,“还是,告诉我吧。”
陆秉平静地望向她,“什么?”
“我睡下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顾寻平静答道。“我想知道…我要知道。”
陆秉望着顾寻苍白而清瘦的侧脸,心头微微一动,低头道,“这几日大雪,交通阻隔,出行亦不便,所有的事情都延后耽搁了。”
“大雪?”顾寻心中一动,她这才注意到窗外呼号的狂风,随即便是一阵彻骨寒意,立刻接口道“你说谎…群臣趁机发难了,是不是?”
陆秉望着眼前的顾寻,冷冷回道,“这与你何干——”
顾寻未等陆秉话音落下,便打断道,“府中又是如何应对的?”
陆秉皱起眉头,望着连起床都显得吃力,却又管东管西的女子,不由得怒道,“杨慎领衔上奏,已经和群臣在宫门口一同跪谏了!”
“什么——”顾寻一怔,杨慎去了?
她眼中忽然闪烁几缕慌乱,随即变得冷厉,“那阁老呢?”
“阁老还在府中。”
“陆秉!”顾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随即便竭力向他靠近,一个不稳几乎要跌下床去,陆秉连忙上前扶住她,却被顾寻紧紧抓住了衣袖,挣脱不开。
“带我去见阁老…”顾寻声音微微颤抖,“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陆秉低头望了顾寻一眼,却见此刻她眼中急切是如此真实,他心下一沉,不由得轻声呢喃,“什么?”
顾寻抬眼望向陆秉,她眼中神色如此坚定,令陆秉不由得为之一怔,只觉得脑中有些空白。
“…为什么?”陆秉微微低下头去。
你明明说过,在这件事上两不相帮。
顾寻没有答话,只是望着眼前人沉默不言。许久,陆秉再度恢复了冷静,他再次望向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子,轻轻点头,只道了一声,“好。”
顾寻脸上亦无喜色,她依然面如白纸,想起先前在徐府看见的一幕幕,她心中颤栗。独独杨慎一人怎敢在这件事上领衔上奏?其后杨廷和必然给予了支持,阁老现下仍在府中,事情还尚有转圜余地,若是等阁老出马,君臣二人正面对接,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陆秉沉默地转过身去,伸手取下昨日下人送来的披风,再转身便见床榻上的顾寻正在伸手试图够到那件挂在不远衣架上的长衣。她动作有些迟缓,又因用尽了力气而紧紧皱眉。
陆秉叹了口气,转身便将那些棉服与衣物全部取下递给了她。
顾寻略尴尬地一笑,道,“你去厅中等我,我一会儿出来。”
此刻的杨廷和已在屋中更衣完毕,他身着一袭官服,又在下人的伺候中披上了一层内绒的披风,最后一次将手至于火盆上暖一暖,一边如此一边对身旁的康老道,“康老,你跟着我也大半辈子了,可谓阅人无数。这次你和那帮新来的门客一道入府,可在他们中间,觉察了什么?”
“阁老仍是觉得,这一拨门客里有皇上的眼线么?”
杨廷和没有回话,只是微微动了动眉毛,随即道,“定然是有,你只看前些日子里皇上案头陈列的书册就知道了,全是放在我书房书案上的册子,连顺序也是一样的,皇上刻意为之,就是在警告我么。再者府中有内鬼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可是…”康老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又改了口,“其实门客之中,倒真有引人注意的。”
“说说看。”杨廷和随口接道,“你怀疑谁,那个陆秉?”
“哎,不是,”康老笑道,“陆秉这人阁老也是看在眼里的,办事踏实又是个心眼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