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安静得几乎连彼此的气息声都能听见。
云昭默然望向顾寻,眼中敌意已消,更多的是不可置信,顾寻在二人的目光中渐渐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她望了一眼易卿,无比平静地开了口。
“我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啊。”
易卿倒抽一口冷气,极为震惊地瞪着眼前平静如水的女子。
往昔一切浮现在眼前,易卿微微扬起了眉,再看顾寻,他已不能言语。
许久之后,易卿缓缓站了起来,他俯视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全然是不信任。
“你说...什么?”他强忍语气之中的哀痛,颤抖着开口,“你说...你再说一遍?”
“虽然很可惜,但事实就是如此...”顾寻的声音越来越小,却依然让屋内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你所钟爱的那个寻姐姐,早已经死在了马字坡下,不在这世上了。”易卿紧紧咬住牙关,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说不出是因为震惊、痛苦,或是愤怒。
“你说谎。”
“我没有。”顾寻随即道,“我没必要骗你。”
“不,你说谎。”
“顾元和就死在我怀里,”顾寻轻声道,“我亲耳听见顾元平当他面说出他从前做的龌龊之事,顾寻之母被李氏逼死,父亲又在顾元平的精心设计之下喋血而亡,且这些人为人阴毒,动辄毁人声誉,我若真是他们的儿女,至亲受得如此对待,此恨怎能消解?早也就随着顾念和一道下江南去了,又何必呆在杨府中,冒着随时被顾念灵发觉的危险。”
顾寻略一沉吟,又低声道,“可叹我原为报大公子知遇之恩而来,如今却阴差阳错害了他。”
“你——说——谎!”
他一声怒喝,顾寻随即抬起头,却见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整张脸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变得狰狞,她从未见过易卿如此,那个总是处变不惊,fēng_liú不羁的青年,此刻几乎要失了理智。
“世上哪里有这么荒唐的事?”他轻声道,“哪里有——”
易卿长袖一扫,打碎近旁两、三个琉璃瓶,进而歇斯底里道,“——这么荒唐的事情!?”
“节哀。”她低下头,轻声回道。
她还能再说什么?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那——你是谁”易卿随即上前抓住了顾寻的衣襟,几乎要把她提起来,“你又是什么人!!”
“放开我。”顾寻轻声道。
“你说你不是她!?你说她已经死了?那——你是谁?”
“你冷静一点。”顾寻抬起眼望着易卿,“我说不清,但我仍是顾寻。”
易卿红着眼睛,久久凝视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和他不熟悉的表情,手中的力道渐渐小了下去,终是松了手,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云昭只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亦不知该如何是好,上前持着几乎要跌倒在一旁的易卿。
顾寻忽然有些鼻酸,然而她心中仍然明白自己当下坚持的理由,她毕竟不是那个“她”,继续默然消受易卿的好意,是欺骗。
“总之,”她小声开口,声音略有些颤抖,“总之...我不是你寻姐姐,你以后也不必...再这样叫我。”
易卿微微低下了头,眼前刘海垂落挡住了眼睛,他嘴角下沉,神情阴郁。
“好。”他轻声道。
顾寻不由得抬头凝视眼前的易卿,他咽喉一动,从喉中呛出一声,“滚。”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不过顾寻还是愣了一愣。
她微微低了眸子,轻声道了句,“嗯。”
顾寻望了云昭一眼,目光中只是一句“拜托了”,云昭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顾寻大步离开此间,在月色下疾步穿行,她步子如此之快,以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胸腔里的心仿佛已经快要跳了出来。
她站在路旁,双手抻着膝盖,喘息歇息。
双肩一轻,顾寻松了口气,直到此刻,她才算一身孑然。
无论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都无畏了。
只是...
心口如同被堵住了一般沉重,她紧紧闭起了眼睛,皱了眉头,用食指指节轻叩额头...到底还是有点难过。想来,自己对易卿应是并无他念...只是...只是有时候,当有些事物可能要永远消失,人总是会为之牵动,无论这事物、这人在从前的生活中究竟占着怎样的地位。
必然...必然是如此。
月光清冷,顾寻缓步于庭院之中,耳畔风声依旧,却已充耳不闻。
易卿的容颜在她脑中不断浮起,他几次三番的陡然出现,行迹飘忽的诡谲风格,在这一个官邸之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她很少见他与杨慎同时出现,也很少见他与杨廷和父慈子孝的情景,他居于这府中,却又淡然生活于整个朝局之外,每次见面,不是深情卖萌就是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想起初见时他一袭黑衣的情景,顾寻眼中不由得浮起些许笑意。
然而转瞬之间,这张总是轻笑温和的容颜便化成方才那个微红着眼睛,失了理智的样子。
或许自己不该去和他说的?
不...唯有对他,不可隐瞒。
今晚这月光甚好,顾寻缓步而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心思却不在月色之中,她从云池的长廊一路走到康老院前的槐树下,旁人不知她当下情形,只觉得这门客有些奇怪,夜这样深,还在府中游荡。等到了自家的庭院之前,又已到了深夜,然而顾寻在庭院之外远远向屋内望去,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