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爸爸回家的时候，家里还亮着一盏灯。影影绰绰，闪着晕黄的光。灯下，是一个身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小女孩。那是他的女儿，宁婉。
“宝宝，怎么啦？怎么还没有睡？”
宁婉揉了揉眼睛，还有两天就要出发了。希望还来得及。来得及在这之前，劝得宁爸爸回心转意。
宁爸爸做纺织业，已经有七年了。又学了四年。所以接触纺织，已有十一年。十一年，就是个人，也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更何况，上一世，宁爸爸做纺织业做了一辈子。
不过还是要尽力而为。不说纺织业本来就是一个门槛低的薄利行业。利润薄，风险大。而且以后，是一年不如一年。
但是宁爸爸…….还是勉力而为吧。
“爸爸，我要和您谈谈。”宁婉皱眉。
宁爸爸微笑，上前牵了宁婉的小手，“宝宝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专门等爸爸回来？有什么事，明天讲就是了。”
明天讲？你现在这么忙，朝不见人，暮不见影的。要找你谈谈，谈何容易？不过看见宁爸爸止不住的喜气，知道最近生意好，他累也开心。便止住了这个话头。
大部分人，是干一行恨一行。可是成功的人，大部分是热爱他说干的事业的。这也是为什么能够成功。就好像柏晗所说，刚开始弹钢琴，打乒乓，都是渐渐厌恶，到了极厌恶的地步，可是最后成了习惯。然后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不开了。
等到真的要放弃，才发现，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爱上了自己不断重复。自以为枯燥的事情。等到要失去，才知道珍惜。
如果纺织对宁爸爸而言，不仅仅是谋生的技能。如果纺织之于宁爸爸，便如写作之于宁婉。不是为了谋生，不仅仅是为了谋生。更是为了生活的充实。又当如何？
宁婉不知道，一瞬间，竟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爸爸，很重要的事。再晚，再晚就来不及了。”
“噢？”宁爸爸见宁婉说得严重，也端正了姿态。“怎么？”
“爸爸，您还记得。我从前说过，到十二月份。股价会大跌么？”
宁爸爸看宁婉说正事，也点头，示意他记得。
“那您又是否记得，更早以前，我还跟您建议过。97年，一定要退出，纺织业呢？”
“股价大跌，国民经济会怎样？您……..”
宁爸爸摆了摆手，“哎，这事。不用担心。纺织大部分走出口。可能会有点影响吧。可是影响不大。也大不了。”
宁婉还要再说。
宁爸爸微微一笑。“你炒股厉害。可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你爸爸的厂现在来说，百分之九十五都是走出口的，只有百分之五走内销。还是内销给你妈妈的服装公司。否则。就是都走出口的。你说能影响到我们什么？”
“爸爸。外销，是真的外销么？多少‘洋牌’其实就是像妈妈的公司一样，打着进口的名头，行着内销的事实。中国大陆，是消费的终端市场啊。这个市场有多大？十三亿的人口。如果萎靡了。怎么可能经济好？说不定还会影响别国经济衰退呢。”
宁婉这话。让宁爸爸沉默了。
可是宁婉却不松口，“而且一年后。就是亚洲金融危机。爸爸，您是不是要说，没有关系？因为出口的，大部分是出口到欧美市场？还是同一个道理。不是真的出口到欧美。亚洲的各个国家，才是服装消费真正的终端市场。”
“这块蛋糕，是要萎缩的！而且爸爸您织的大部分是毛胚布，以舒适为主。人人都能消费得起。价格也低。利润也薄。欧美有多少人？亚洲有多少人？消费的主体，是欧美人，还是亚洲人呢？如果爸爸您是做主要做丝光棉，做高档品的。我就不说了。可是您不是啊。”
“那照你说怎么办？”
“卖掉。趁着现在市场好，那么多人想入市，就卖个好价钱。尽快脱手。两个月半的时间，脱手绰绰有余了！就算爸爸您的厂大，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还找不到买主吧？”
宁爸爸苦笑，“宝宝，你想得太简单了。”
“端看您想不想卖了！”宁婉笑，“就是价格低一点，也没关系啊。现在走，总好过以后走。以后，会越来越糟糕！”
“唉，…..”宁爸爸笑了，笑容却很苦涩，“就是价格低一点？宝宝，价格可不止低一点这么简单啊。你喜欢数字，我就跟你说数字。你爸爸我这公司，总投资一亿两千万左右，市值一亿三千两百三十万的样子。如果脱手，四千万都卖不到啊！宝宝！”
“怎么会？现在生意不是很好吗？”
“生意好。可是投资一亿以上的都是大厂。大厂哪里会要你二手的机器？开厂子的时候，工人的宿舍，厂房。为了以后解约成本，都是买地自己建的。这些也是卖不掉的。就算不卖掉了，价格也会压得很低。”
“可是不是有很多人想要进来吗？卖给他们就好啊。”
“人家想进来，自然会去买新机器。”看宁婉不懂，宁爸爸耐着性子，“就好像买车一样。你花一百万买了一辆车。哪怕你只是开了二十天。如果脱手，一半的价钱都卖不到的。纺织机器也是一样的。比如说大圆机，最常见了。当时爸爸为了以后维修费用省钱，都是买的德国进口。生产效果好。不容易坏。能用二十年。现在才两年不到，如果脱手，岂不是要亏死？”
“可是，可是……”
宁爸爸叹了口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