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婆子不提防刚才还嘴甜如蜜的小丫头居然对自己露出如此凌厉的眼神,脸上表情微滞。随即她便恼羞成怒,大巴掌劈头盖脸就要扇下来。
小武机灵,一见婆子扬起手臂撒腿就飞跑,还不忘了抓起身后拖着的布尾巴以免被抓。“杀人了,杀人了。”她扯着嗓子尖锐叫喊着往人堆里钻。精瘦婆子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并没有追上去,干巴巴的老脸上浮现一抹残忍笑意。
前来提人的灰袍卫是皇帝陛下的御用内卫,据说个个杀人如麻、冷酷无情。别说这个小丫头,就是襁褓里刚出生的婴儿,落到他们手中也能被折磨得开口说出子丑寅卯。何况小丫头自己也说了,她晕厥的地方离金锦湖很近。灰袍卫没可能放过她。
小武不知道前头只怕有十大酷刑在等着自己,她一口气钻到了队伍最前面。说来也奇怪,居然没有人来阻止她,沿途碰上的那些婆子都好像集体失明了也似任由她往前窜。
心里浮现不安感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头冲出低矮牢门,小武本想躲在某个大人身后,可她附近的大人们却都把她视为了洪水猛兽,齐刷刷地让开地方,把她暴露在了一群人面前。哇哦,好娘的一堆男银,他们穿的是百褶裙吗?
只见在噤若寒蝉的这行队伍前方,沉默等候着十几个男人。他们外罩铁灰色风毛大氅,头上帽檐镶着一块兽形墨玉。大氅裹住了大半个身体,只露出小半截青灰百褶战裙的裙边,裙上绣满了张牙舞爪的不知名猛兽。一截灰朴朴的木头柄从战裙里斜斜伸出来,也不知是什么武器的把儿。
除了一个人坐着,其余百褶裙男人四散在牢门周围。小武发现坐着的这个人比别人穿得又要华丽一些——他的风毛颜色是银白而不是灰白,他帽子上那块玉是红通通而不是黑漆漆,他的百褶裙颜色是银灰而不是蓝灰,就连他裙上绣着的猛兽图都要比别人的大只一些。
后脑勺和地面平行,小武的脖子都要扭酸了,才能与这个坐着的男人对视。她猛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发抖。此人三十岁上下,长相斯文,面白无须,神态还算温和。可他的眼睛简直就是两个冰窟窿,不要说人了,连北极熊都能冻死。
“你跑什么?”他笑着问,抬手摸了摸垂落胸前的长发。
他脸上在笑,眼里却还是寒浸浸的,小武前世不是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她不去看这人的眼睛,盯着他的鼻梁可怜兮兮地说:“大叔,有人要打我。”
“放肆!”一个尖细的声音厉喝,“还不跪下回话!?”
小武扭头瞧去,却见冰眼男身侧站着一个五官清秀的年轻男人。他正阴森森地盯着自己,右手扶在那截灰沉沉的木头柄上。
咽了口唾沫,小武把头一昂,小手叉上小腰肢,大声响亮不假思索地说:“头可断、血可流。潮生公公说,除了天地君亲师,对谁我的腿都不能弯。我要是跪了你,我家祖宗会从地下爬出来挠我、咬你!”
寒风呼啸来去,内狱门前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看死人的眼神瞧着小武。身后的布尾巴随风摇摆,小武通体冰凉,不由惊天动地打了个喷嚏,觉得更冷了。
老天在上,这些硬梆梆砸得死人的话不是小武真心想说的。yòu_nǚ的外壳里是在职场圆润地滚过十几年的成年芯儿,帝制皇权专制社会的冷酷无情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跪”字仿佛是个开关,一旦触及,小武的脑子蓦然隐隐作痛。那些言语从她嘴里不受控制地自动蹦出,就连身体都下意识绷得更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