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帝放下手中毛笔,眉目间一片冷肃。御林大将军陈赦和禄王昨天晚上就试图进宫见驾,却被他拒绝。今日天还微微亮,这对舅甥又同时递上奏章给陈妃求情。
皇帝忙完朝政才走马观花瞧了一瞧陈赦的奏章,纸上言词倒是诚惶诚恐,但是再谦卑的语气都无法消减一分陈氏兄弟日益骄狂放肆的行径。至于禄王……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皇帝不用看就知道内容。
“好一对舅甥!好一位上柱国大将军,好一位大将军王!武宗常可还记得朕是他的君父?!陈赦可还记得朕是他的君主?!”皇帝心中暗怒,只觉得瞧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这两本明目张胆同时递进来的求情废纸。
离开御座,皇帝负手于身后在房中徘徊。朝中局势原本在他一手掌控之中,就算是蹦哒得再欢实的皇子,也仍然行走于他划好的棋盘内。
然而泰王妃生下的这个皇孙,上应天象、下合奇兆。此事来得突然之极,肯定会在前朝与后、宫掀起波澜。各方角力之下,朝中平衡均势被打破不是不可能。
“朕还年轻,身子骨强健得很,他们就都坐不住了!”皇帝想到这里,愈发恼怒。自从孝仁太子薨逝,立储之议就甚嚣尘上。不但大臣接连进言,嫔妃们也小心翼翼多次试探,令皇帝烦不胜烦。
国本确实要早立,但是为大周千秋万代计,皇帝必须慎之又慎地选择继位人选。近年大周风调雨顺,西疆蛮族也已服膺,就是与大周鼎立的楚国都保持了表面的友好。国中一直无大事,皇子们办差虽然用心,可皇帝就是觉得他们还差点火候,还需磨练。
也许,此次紫微金鳞皇孙诞生,猝不及防搅动局势。即使凶险,却也难说会不会是个机会。在国家利益和个人私益之间,皇帝想看看皇子们的表现。再说还有个乍尊乍贵的太平玉松公主……
墨黑长眉缓缓放松,皇帝一直紧绷的身体也舒缓下来。他回到御座,将禄王的奏章扔到旁边不理,只在陈赦的奏章上批红回复:“你眼里还有没有君上?行刺泰王妃之案,御林军排除了嫌疑?朕瞧你这上柱国大将军是做腻了罢?!”
“季良全?季良全?”皇帝把奏章放回木匣,扬声叫人。
御书房的锦毯门帘被人掀开,弯腰躬身小跑着进来一名内监,跪在门边地上说:“皇上,季公公奉旨去接太平玉松公主。不久之前有人来回报,公主殿下的凤辇就快到了。”
皇帝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是自己吩咐季良全去接人的。瞧着面前这内监是宣旨大太监冯良兴,他将木匣扔到地上,沉声道:“冯良兴,把这份奏章送去武安殿,亲手交给陈赦。”
“奴婢遵旨。”冯良兴膝行上前从地上捡起木匣,给皇帝磕了头,起身倒退至门边,这才转身掀帘离开。
皇帝觉得口渴,喊人沏茶。不多时,门帘被人掀开。歪在御书房龙榻上的皇帝觉着奇怪,怎么来的人大半天都不言语?他扭头瞥一眼过去,微怔之后笑道:“怎么是你端茶上来?”
原来地上有个粉嫩嫩的小人,正圆润地向他这个方向缓慢滚动前进。她被厚厚的棉袄和风毛大氅包得严严实实,小脑袋都差点被皮毛围脖给淹没。
毛茸茸的貂尾环着眉眼精致的小脸儿,桃花大眼扑闪又扑闪。因为力气小,端着大大的银盘挺费劲,所以鼓着腮帮子不停运气。武令媺前世看多了小屁孩的卖萌照,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萌相绝对可爱到爆。
皇帝见武令媺的小脸在隐隐泛红,瞪向跟在她身后的季良全骂道:“季良全,你办得好差事!竟然敢使唤朕的公主!”季良全咚一声就跪到地上,却不辩解。
武令媺急忙替季良全分辩:“父皇,不怪良全公公,是媺儿自己要逞强的……”她被包得太饱实,手里又端着东西,实在看不见脚下情形。原本就提心吊胆在滚动,这下说话分了心,她一脚踩着了裙摆。
身体晃悠两下,武令媺干脆利落在地上滚成一团。微烫茶水尽数泼洒于地,还往她脸上溅了两点,疼得她大声响亮地吸了口凉气。季良全唉哟叫出声,慌不迭膝行过去把她扶起来。
皇帝也起身下了榻,快步走到武令媺跟前。只见坐在地上的小孩儿扁着嘴,大眼里泪珠儿转啊转,却就是不肯掉下来,一副可怜兮兮模样。
呵呵笑了两声,皇帝弯下腰轻轻摩挲武令媺嫩滑小脸,对季良全说:“把魏国进贡的玉脂香蜜取一瓶来,公主的脸烫红了。”又柔声问武令媺,“媺儿,你疼得厉害吗?忍一忍。”
季良全领命离开。武令媺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她张开手臂往前扑,一把抱住皇帝的大腿,仰起小脸拉着哭腔沮丧地问:“父皇,媺儿是不是很笨?一杯茶都端不好呢。”
皇帝叉着武令媺的腋下把她抱起来,走回榻边放她在榻上。满脸慈爱地拉了拉武令媺微皱的大氅,他淡淡笑着说:“朕的媺儿是聪明孩子,谁要是说你笨,朕就重重罚谁。你怎么自己端了茶进来?谁跟在你身边服侍的?”
武令媺心道,咱不是想拍拍您的马屁么!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嗫嚅着说:“良全公公和潮生公公都劝来着,可是媺儿想……媺儿想……”抬起眼帘飞快地看了看皇帝,小手捏弄着衣角,她用更轻的声音说,“媺儿想自己孝敬父皇。”
孩子此时忸怩又腼腆,昨天在殿中朗朗陈辞的勇气都不知跑哪里去了。皇帝瞧着武令媺的脸色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