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继续,不等众臣再上奏,太皇太后身边的宣旨太监便先行宣读了一道圣旨。此旨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虑。
一旨读完,太皇太后叹道:“母子母女天伦,乃人间至情。哀家实在不忍心各位姐妹孤身在宫里,因思念儿女而郁郁不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以后的依靠,哀家也就不厚此薄彼了。礼部挑个好日子,内廷那边哀家也会让季良全协理,把这件事稳稳妥妥地办好罢!”
代理礼部尚书徐兆中急忙从座椅里起身应道:“请太皇太后放心,微臣会同良全公公,定将此事办好!”
太皇太后颔首,温言道:“那就有劳徐大人,请坐。”
徐老国公重新落座。这一幕,看得武令媺心中嘘唏。父女天伦又何尝不是人间至情,可徐老国公和太皇太后这一对父女,当着众朝臣的面儿就只能是君与臣,就算是私底下也要谨守着大义。天家的天伦至情,还真是薄弱得可怜。
亲王堆里慢慢站起一人,却是禄亲王。他对上首的太皇太后行礼之后恭声问道:“儿臣想向母后请旨,儿臣的母妃出宫,是随着儿臣住在京里,还是能随儿臣去封地?”
众朝臣心里都是一跳。圣祖朝虽给众皇子分封地方,但都是享受封地供养,并没有让他们前往封地。
圣祖继位之初为了防止兄弟作乱,令两位同父异母亲王前往封地就蕃。但没有圣旨,这两位亲王就不能出封地半步。除了享受封地财帛供养,亲王不能对封地的任何事务指手划脚。而亲王府的亲军也被控制在了仅仅一千人,只够防卫亲王府。
所以不要以为去了封地就能海阔天空无人管束,其实封地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囚笼。若是被发现擅自离开封地,那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皇帝若是心软,罚点银钱了事,再重一点便是降爵。若皇帝就想着找借口收拾人,那正好可以抄家砍头。这种事儿。圣祖当年就做过。
最要紧的是,离了京城这个权力中心,以前紧密围绕在旁的那些人恐怕都要更换门庭。禄亲王此言一出,便有人猜测这位曾经奉旨监国的皇子这是真的死心了?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缓缓道:“暂时先住京里罢,就算外嫁的公主,京里也是有一两座府邸的。至不济,还能住进皇庄里。至于前往封地,宗常。你是想请旨就蕃么?”
禄亲王撩王袍跪倒在地,给太皇太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语气格外平静地说:“儿臣正有此意,还请母后恩准,也准儿臣带母妃一同就蕃。”
“你想着就蕃也是件好事,以后便与你母妃带着一家子安生过日子,尽享尊荣富贵。不过,圣祖龙驭还不满一年……此事再议吧。”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回答得含含糊糊。朝臣们心下思忖,她这是同意就蕃还是反对?
禄亲王也没有再说。行了礼退回去。永和亲王瞪着禄亲王的后脑勺,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和永泰亲王自然是不想就蕃的。但这事儿只能含糊在心里,可不能明言,否则不定被人参个居心叵测的罪名儿。
朝堂有片刻的肃静,有些人原本打算上奏某事,但太皇太后突然抛出允许圣祖妃嫔出宫荣养的圣旨,打乱了某些人的盘算。
片刻后,辅臣之一的长肃亲王起身,向太皇太后施礼禀道:“启奏太皇太后。永寿亲王托人带来奏章,请求太皇太后允许他指定一人代他行使辅臣之权?”
太皇太后微笑道:“宗厚指定何人?”
众朝臣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在武令媺身上,见她脸色平静,也猜不出她是否心中有数。但这对小兄妹感情笃深。要说她不知这事才不可能。果然,长肃亲王笑道:“自然是辅国殿下。”
亲王堆里,永和亲王实在忍不住,跳起来反对道:“这如何能行?依本王来看,武宗厚要么回京行使他的辅臣之权,要么就别干了?从小到大。他什么事儿都指望玉松皇妹。反正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孩子把戏倒也无妨,但这辅臣之权相当于父皇托孤,怎能儿戏?岂非对父皇不敬?”
一席话说得,永和亲王都有些沾沾自喜。挺在理么,他可是难得这么长篇大论。于是喜滋滋地看了好八哥一眼,他却发现永泰亲王的脸色阴得似乎立刻要下雨。他心里便是一抖,真心不明白哪句话说错了。
却听第三重玉阶之上的长肃亲王不紧不慢地说:“永和侄儿你这话本王可不能苟同啊。宗厚与玉松兄妹情深,自小到大确实诸多事宜都是由玉松为他打理。这小事么,小到宗厚的一日三餐。这大事么……”
他撩眼皮看了永和亲王一眼,微讽道:“圣祖万寿节放在永和侄儿你眼里莫非不是大事?哪一年圣祖过万寿,宗厚的贺礼不是玉松打点齐全的?又有哪一年,圣祖不喜?”
永和亲王一听才知当真说错了话,急忙分辩:“圣祖万寿当然是国之重事,本王只是顺嘴一说……”
“哦,原来圣祖万寿节也只当得你顺嘴一说?”长肃亲王面无表情道,“圣祖大行可还不到一年呢!”
见永和亲王还要辩,永泰亲王终于坐不住了。他用力将自己这一生都摆脱不了的猪队友给拉坐下来,自己起身对长肃亲王拱手施礼道:“王叔休恼,不要与老九这个混人计较。他向来说话不过脑子,父皇在时也是知道他这德性的。”
长肃亲王掌管玉牒司多年,脾气温和,向来与人为善。永泰亲王这是第一次见识这位温吞亲王得理不饶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