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双手举着长剑的李世民低头跪着向李渊挪动。
全身被雨水和血水打湿,头发散乱,双眼无神,神情哀伤,袁紫烟看到后将脸别到一旁,实在不忍再看。李渊也是心潮澎湃,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水,尽量用平静的表情看着被逼到崩溃边缘的儿子。
“父皇,大哥四弟,皆死在世民手中,请父皇用此剑结束儿臣的性命吧!”李世民长伏在地,嚎啕大哭。
“我儿平叛这两个逆贼,功大于天,何罪之有?”李渊冷声问道。
“可他们却是我的手足兄弟,世民心中愧恨难安,求父皇责罚。”李世民哽咽道。
“昔日你三弟夭折,你母后痛断肝肠,几欲哭瞎了双眼。朕已是花甲之年老叟,若是把你也杀了,半日功夫痛失三子,你想要了朕的老命吗?”李渊颤声问道。
“父皇,儿臣……”李世民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在地上砰砰磕头,很快额头便渗出鲜血,在地上染红一小片。
“世民,来,到朕这里来。”李渊冲李世民招招手,李世民微微一怔,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跟父亲靠太近,也许是十五年前,也许是二十年前。
李世民放下刀,跪着移动过去,李渊悲从中来向儿子伸开双臂,李世民终于放声大哭,扑进父亲的臂腕之中,紧紧依靠着这个有些发凉的怀抱。
父子俩人抱头痛哭,雨也越下越大,夹杂着骇人的电闪雷鸣,只听咔嚓一声,不远处的一棵树被雷击中,裂为两半。如此大的雨势,百年不遇,长安臣民都是人心惶惶,虽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是他们都隐约察觉的出,是人间的罪孽太过深重,以至于老天动怒。
李氏父子一直哭到黄昏时分,李渊甚至哭出了血泪,而李世民则是数度昏厥,依靠在父皇怀中,幽幽醒来又是一场痛哭。
天色暗淡下来,暴雨也停了下来,两人都哭得声嘶力竭,文物群臣都在池边等着,实在是不放心,只得过来相劝,最后李渊以及李世民被分别抬了回去。
客观来讲,李世民的悲痛当然比不过李渊,李世民休息两天之后便恢复如初,人显得更加成熟睿智,将那份哀伤隐藏在心中,不再提及。
而李渊就不同了,大病一场,危急时刻人还陷入昏迷之中,满口说的都是胡话。宫中自然要以李世民为老大,李世民吩咐御医用尽一切办法,一定要医治好皇帝。
御医们不敢怠慢,好在李渊身体底子强,两天之后终于睁开了双眼,还在发高烧,但是神智是清醒的。李渊醒来之后便发现伏在龙床旁边昏睡的儿子,心中又是一番感慨,看来儿子真的没有弑父之心。
众望所归,李渊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册立李世民为太子。李世民愧不敢当,跪在龙床之前表示自己无德无能,不配做太子,愿镇守边疆,以赎罪孽。
然而李渊吩咐完之后,便头一歪又昏迷过去,御医们又是一通手忙脚乱。李世民一直这么跪着,期间不时有大臣们前来劝说,李世民表现的也很顽固,坚决不当太子。
只不过,李渊这次昏迷时间很长,足有一个多月,醒来也是简单吃喝两口,然后又是昏睡。大臣们都跪求李世民,接受太子一职。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弃朝多日,民间各种传言不断,且宫中其余皇子年幼,难担重任。请秦王以天下百姓为先,成为大明宫第二任太子。
因为太子、齐王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他们各有五个儿子被株连,尤其是李建成的年长的儿子,是在李世民的肩头长大的,李世民心里很难迈出这个坎。
“世民,只有大唐繁荣昌盛,天下的悲剧才会减少。”袁紫烟坐在李世民身旁,低声说道。
李世民每天就像是做功课一般,跪在父皇的病床之前,请求他收回皇命,只是李渊一直没有完全清醒。
“紫烟,此时的我心如死水,若我做了太子,将来就是皇帝,那就坐实了弑兄杀弟的恶名。”李世民幽幽说道。
“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史官会如实记录下来,否则百姓们也会替史官记录这个历史事件。世民,你的想法不能说是错的,但是能躲得了一时清净,将来你哪位弟弟坐了皇帝,他们怎会对你放心?也许哪天找个借口,你也会沦落为建成元吉的下场,也包括你的孩子们。”
“这些我早就想过,因为我死了那么多亲人,尤其是那些年幼的侄儿。我宁可搭上一家人的性命……”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袁紫烟登时恼了,不悦的起身,说道:“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带着自己的使命。承乾这些孩子们虽然是你的骨肉,但你也绝对没有资格可以主宰他们的命运。虎毒不食子,玄武兵变那也是迫不得已!瞧你说的那叫一个轻松,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孩子们下了定论,真是残忍!你只说建成元吉是你的亲人,那么别人的亲人呢,成千过万的死在你手中的冤魂,他们又该找谁讨命去!”
李世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颓废的低下了头,袁紫烟接着说道:“要想让心中的罪恶感减轻一些,那就多积德行善!”
李世民微微闭上眼睛,脸上表情很是痛苦,半响终于起身,“紫烟,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李世民步伐沉重的走出寝宫,袁紫烟注视着这个坚强的背影,其实内在也是和常人一样,都有颗柔软的心。
“紫烟,谢谢你,世民会想通的。”
身后突然传来李渊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