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恩阁的正房,沅大太太打帘出来,脸色很不好。
迎头碰上窦妙净姊妹,她轻轻吁了口气,端起素日和缓的笑容,跟往常一样向自己的一双女儿走去。
两人便知有异,应该是窦沛在周老太太那里。否则这个时间,沅大太太都是陪周老太太念经的。
沅大太太半路就扶住窦妙净的肩,细声地问她:“今日觉得怎么样?头还疼么?”
“不疼了。”窦妙净道,给母亲行礼,“是二叔在里头吗?”幸亏用了陆成阳的药,她手背上原本大红一片,用药后不多时便消下去了,窦妙琴跟沅大太太都没有发现她的手被烫着过。
沅大太太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你二叔正与老太太说重要的话,你们暂时别去。吃了早饭吗?要不去宝杏阁吃一点。我让小厨房做了翡翠冷糕,你俩最爱吃的。”
想到沅大太太跟窦沛撞上了,沅大太太身为女人难免要受窦沛几下冷眼,窦妙净的心里就十分不好受。
她敬重二叔,更敬重自己的母亲,这样的死结横亘两人中间,而她却束手无策。
她上前抱住沅大太太,撒娇地道:“如今天气越发热了,吃翡翠冷糕正好。还是娘心疼我们!那我们就去娘的宝杏阁吃早饭,吃完了再来给祖母请安。”
窦妙净长这么大,自她知事之后,从未有这样的主动亲昵之举。不光把沅大太太吓了一跳,连窦妙琴都忍不住诧异。
沅大太太惊讶过后,更多的是一丝心底的触动。
她知道这个女儿生来心思重,寡言少语的并不惹人爱。关于她的将来,做母亲的分外担忧。如今忽然听到她这样跟自己说话,顿让自己耳目一新,百感交集。也许……也许一直以来,是妙净晚熟些吧。
同时,也让刚才遇着窦沛的尴尬,逐渐被这种感触替代了。
她笑着抚窦妙净的脑袋,道:“你是念着吃的才这么猴急猴急的,平素要你去趟宝杏阁都难。这么想着,我竟比一口吃的都不如了。”
窦妙琴掩嘴笑。
窦妙净臊得脸发烫。
以前的她,确乎如此吧?
不是她不愿意跟自己的母亲亲近,而是每每看到姐姐跟母亲在一起,总会生出一种,她们是嫡亲的母女,而自己不是的错觉。丫鬟们见到姐姐也是满嘴的笑,殷勤的服侍,可是见到自己,不过是刻意地讨好几句罢了。仿佛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哄她几句粉饰太平,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所以前世,她并不喜欢去宝杏阁。甚至,她并不喜欢出云露居的门。
看她羞愧的模样,沅大太太心中知道,这个小女儿确实不一样了。不忍再调侃她,拉起姊妹俩的手道:“不光有翡翠糕,昨日你们的萦从兄送来一什锦匣的蜜饯,我都给你们留着。要不你们的午饭也在宝杏阁吧?我让平嬷嬷去十方斋买你们爱吃的八宝豆腐、木墀肉、斩鱼圆。瞧瞧我们妙净,最近都瘦了……”
沅大太太说的时候,说实话,窦妙净想想都直流口水。她似乎都两辈子没吃过十方斋的菜了。可是沅大太太的后半句,顿时让她打消了念头。
她都胖成什么样了?哪里瘦了嘛!娘这是要把她喂成猪吗?
不过,前世她长到二十岁,似乎纤瘦许多。看样子,自己还是有瘦的机会的。
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宝杏阁去。
而华恩阁的正房里,确如窦妙净想的那样,窦沛正肃然恭敬地坐在周老太太的下首。
周老太太闭着眼掐手里的小叶紫檀念珠,掐到佛头时,又转回去一轮。如此掐了数回才睁开眼,目光里发沉:“你真的查清楚了吗?我看他气质高华,怕不是那么简单。”
窦沛笑了一下:“娘您放心,我在济南府的时候就派人去京里查了。顾家的确有个幺子,生来底子弱,叫顾介远,字行之。他因出门在外怕生麻烦,才化名顾行。”
“哦?”周老太太的面色微缓,沉吟了片刻,“这些是你打听出来的,还是……”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是知道儿子会懂。
窦沛自然明白母亲的顾虑:“行之为人坦荡,我与他交浅言深之时便互道了各自的身份。原以为他会轻慢我这个商户子弟,却没想到他与我一见如故,就彼此结伴南下了。我也疑心他的身份,所以派人佯装行之的友人上门拜访。顾家的人说,他家的小爷南下游玩,怕近半载都不会回京。我想,这就算是对上号了。”
周老太太点头,小儿子从十几岁就打理着五房的庶务,在外比在家的时间都多。这些事情,她相信他有足够的信心与分寸。
“这个顾爷对你倒坦言,跟家里说是出游,其实是想寻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定居。这若是以后顾家的人知道,不依可怎么办?”周老太太如是担忧。
窦沛心中一忖,便明白老太太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顾大人对这个小儿子十分看重,正因如此,他才费心结交,将来或许于大哥窦沅的仕途有益。可是若因顾介远背着家里人在临安定居的事情,与顾家闹起了不愉快,这就得不偿失了。
窦沅的仕途来之不易,即便为二甲进士,受商贾之后的影响,日后不会有太高的升迁。但一直窝在乾州任知府,一辈子不挪窝,终究是不甘心。钱,窦家有的是。缺的,就是关系。
顾卓晏位列九卿,门生遍布。他的儿子肯与窦沛结交,算是天赐的缘分了。
窦沛一介白身,窦家又无人在朝中支应,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