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周家丫头看到龙须糖,终于不再腼腆,双手接了,高兴地给窦妙净行礼。
窦妙净喜欢她这般直接,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你爹娘给你起的名字很好。”她夸得也很直接,“你回去告诉芍月,让她请如从姐到宝杏阁坐。”说完她偷偷看沅大太太的脸色,并无异常,她才偷偷吁了口气,知道自己没做错。
听到这话的沅大太太跟窦妙琴两人,都有点意外。这要是搁以前,窦妙净早在这里坐不住了,一定别别扭扭地,直到她发话让她回去为止。
小女儿似乎在病了一场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似的。
窦妙净这样的处理,沅大太太在心里暗暗点头。照理说,窦妙如跟窦蒲过来跟窦妙净道歉,怎么也得先到华恩阁周老太太那里还有她这个婶娘面前来问个好才对。她这样直咧咧地奔云露居去,拿五房的长辈当摆设吗?还是以为窦妙净好糊弄,他们兄妹二人在云露居坐坐,这事情就了了?
沅大太太不想还好,一想这心里就堵了口气。
本来是小孩子家不懂事,闹过头了也有。可是窦妙如这么背着长辈过来,算怎么回事?依她看,这定是薄二太太在拿主意。
而窦妙净心里,笃定窦妙如跟窦蒲不会过来。
果然过了一阵,周云裳又回来了,禀道:“如大小姐突然想起薄二太太还有事找她,她说改日再来宝杏阁跟太太告罪。”
好拙劣的借口。
窦妙净腹诽。窦蒲原就理亏,怎么还想借窦妙如的嘴给自己施压吗?他们也不想想,这儿是五房,哪里由得他们想怎样便怎样!
不过也暗暗唏嘘。这要是在前世,她说不定真的巴巴地就去了。到了云露居,少不得被窦妙如一番黑白颠倒地游说,搞不好到最后,还得她跟窦蒲道歉。
想想也真汗颜。
她身为二甲进士,乾州知府的女儿,竟然在前世活得那样卑微。甚至会觉得,整个窦家的人看待自己的眼光,都隐隐含着异样。
嗯,就算有异样,那也是因为她太笨的缘故。
让银屏赏了周云裳一两银子,窦妙净就让她回去了:“瞧你在雨里跑来跑去的,也不拿把伞。快回去洗个热澡,再让你娘给你熬些姜茶喝,若是伤风了,我就是大罪过了。”
周云裳头一次在人前当差,就得了一两银子的打赏,高兴地一双眼里雾蒙蒙地,立刻跪下给窦妙净磕头。听窦妙净这般关心她,她心里很是感激。她只听说二小姐不太爱说话,闷闷地,在她房里当差也不能乱说话,要是惹得二小姐掉眼泪,那被赶出窦家都有可能。
可如今接触了才知道,二小姐原来这么慷慨,这么温柔。
窦妙净让银屏送她回去,打了她跟姐姐过来时打的伞。
沅大太太见周云裳的胆子虽然小,不过人还算机灵,便问窦妙净:“你要是喜欢的话,要不要收到房里去?”
窦妙净想了想,摇头道:“她平素只在小厨房里搭把手,若直接调到我身边,恐怕不合适。她还小着,以后多得是历练,倘若真是个有出息的,将来保不齐有更好的去处。娘,我身边也不缺人。”
她的确挺喜欢周家丫头的,可是若把她直接调出来,恐怕下人们都要以为,她窦妙净是个轻浮的,只为她办了一桩事,便可以凑到她面前了。那从今往后,凡是有个心眼的便都要来她跟前谄媚了。再说房里的银屏跟芍月两个大丫鬟,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她,若再挑个人进来,岂不让她们二人以为自己不够周到,心生了罅隙。
听她的口吻,倒是番深思熟虑后的说辞。
“你说得对,”沅大太太笑道,“那我们就不提了,看她自己的能耐。”
三人谈笑着打了会儿璎珞,外面的雨便不知不觉地停了。几线阳光从云缝之中漏下,照得宝杏阁里的花木错落明暗,或鲜绿浓艳,或含苞滴翠。
空气如洗,为这初夏带来一丝久违的清冽。
不觉到了摆饭的时候,芙颜来请示:“太太,午饭要不摆到庭院里吧?刚下过雨,空气很清新,连花儿都比平常香了一倍。”
这倒是个好主意,沅大太太马上答应了。不过突然想起平嬷嬷的事情,问她:“十方斋的那席菜可退回去了没有?”
“退了,奴婢让鲁晋家的去退了。”芙颜答道。
沅大太太沉吟:“不要退去十方斋,先去十方斋问清楚,究竟是什么人送的才好。要退,就退到那人的府上。”
芙颜笑着应是,便下去安排午膳。
窦妙净又学到了。娘把菜退回那人的府上,那人就算再笨,也该看出来这条路走不通了。要是他以后还敢打二叔的主意,那也跟娘没有关系。
三人静静地用膳,花香佐餐,窦妙净的胃口从未有过地好。这样下去,她恐怕很快又要做新衣服了。
吃到一半,几个老嬷嬷抬着哼哼唧唧的平嬷嬷回来。看到沅大太太跟两位小姐在庭院里吃饭,都愣住了,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平嬷嬷这一路被抬来抬去,狼狈的样子被五房的下人们看了个精光,让她这张老脸都没处藏。不过说到底,沅大太太手下的人犯了错,最终损的还是沅大太太自己的面子。
这让沅大太太在窦沛面前,更抬不起头来。
平嬷嬷看到沅大太太一眼不错地只吃饭,不瞧她,她大哭着就从春凳上滚了下来。爬到沅大太太身边嚎啕:“太太,老奴知错了。老奴真的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