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残阳,映着城楼之下成河的血流,显得愈发妖娆和诡异。
那些人死于一场宫变,他们虽集结了百万雄师,却仍敌不过皇家一早设下的阴谋。
所以说,帝王心,不可测,高深莫测。
那女子一袭白衣,在还未打扫的战场里,奔跑的如同一阵风,途径这里的每一片血泊,悲恸而无声的哭泣。
她的亲人,一个个的为了这战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开始他们都瞒着她,只想她做个安稳的王妃,再为那人生个孩子,那样无论成败,他们都会是最后的赢家。后来终于纸包不住火,她还是知道了,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因为总有些事情,早已成了定局,那么既然一场战争无可避免,便迎头赶上,便向前冲,胜了便为王,败了便为寇。
她的亲人都想得很开,生死有何所惧,为了不让后代苟且生存在皇权压迫之下,时刻提着脑袋生存,他们提前站出来结束这一切于一场宫变。
唯独她一人,在娘家与夫家关于皇权的这场争夺中,成了一个被遗弃的人,计划里没有出现她的名字,她的家人策划了所有的一切,只没有管顾她。这究竟所有人对她的爱,还是莫大的讽刺。
她蹲下抽噎时,身后的男人给她披了袍子,轻声说着,“晚上天冷,小心着凉了。”
她哭得更厉害了,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她竟是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她想了很久,久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才站起来转身对他说了第一句,“爷,带我去山上吧,我想去那看看,我父母的魂灵是不是在那上空飘着,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他们说,想这个时候去,或许还来得及。”
男子皱了眉头,看着她此时空洞的眼神还是点了头答应。
那眼神里似乎又有太多过于复杂的东西,他大致知道一些,却无法全部猜透。
那时她费了很多心思求了父亲暗中推波助澜,她才做了他的王妃,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却始终不敢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只是对她,不够爱,也不敢去爱。
真的怕毁了她,自己多年的小心翼翼,想要护她于身后,却从未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
以前她对他说,一个女人,能支持她活下去的东西,是爱。
他却不那么认为,在这皇宫里,哪个人过的不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能活着都已经是不容易,何必去想那些本不该生长在帝王家的东西,太过贪心,反而失去的更多。
后来他总算软下了心,也许她是对的,一辈子那么短,满怀爱意的活着都会觉得不够。于是他接受了她的爱,忘了她与他的命运。
他们一起认真生活的日子那么短,短到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他们就不得不面对这早已预料到的一切。
她也是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的,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天,她的眼泪还是没能为她争上一口气。
她想起从前遇见他的那天,阳光正好,那份心动到现在她还清晰的记得。
那么现在,就让她再重温一次吧。她靠在他的怀里,贪恋的闻着他身上书墨的香气,她张开臂膀抱了他,那是他的夫君,未出世孩子的父亲。
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理由留在他身边,叛臣的女儿吗?不,他不会需要她这个身份的。
那一日快要到了,那让她觉得讽刺的一日。
想不到两人真的要站成对立的两边。本是夫妻的两人,一个即将君临四海,成为天下人的父亲;一个已经家破人亡,满族被斩,是以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看着她的眼睛,拥着她的男子轻缓的声音有些沙哑,“皇家——对不起你。”
不知道还要用什么样的理由留住你,可这一刻,是真的想和你永远陪你一起。
马车在漆黑的夜里一路摸索行走,山路坎坷,时常会觉得有些颠簸。
她在他的怀里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这外的珍惜。她仰了颈去吻他,炽热,深沉,哀伤,最后的一个吻夹杂了太多的情绪。那个男人热切的回应了她,这一刻被永恒定格在两人的记忆里。
她不是要去死,她会认真地活着,做一个能挺直脊梁的人。
对那个男人,她从来不恨,她知道他为了她做了一切能做的,知道挡得住的都是易事,挡不住的都是命。一如他们的夫妻情分,到这一步,至少她能骄傲地说,也曾真心相爱。
皇帝因着他的面子留了她一命,能够活着,已是多么的不易。从此他坐拥天下,而自己相忘江湖。如此两不相干,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她趁那个男人不注意跳下了马车,就着黑夜一直不停地奔跑。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去哪儿,但她自信没有那个男人的地方,她也会好好的生活。
那男人坐在马车里,看到她惶然跑开的背影,即使早已明了这样的结局,仍是忍不住一愣。他缓缓张开了手掌,一张小小的字条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攥紧了那纸条,像是要把它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他的眉头微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着车外的侍卫吩咐道:“可以走了。”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全都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