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走出了扬州边境,游子衿掀开一侧的帘子,回头看了看这生活了近十五年的地方。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一如这座城一般,风风火火的向着美好的生活大步往前迈。你也要这样,去努力争取自己的幸福,游子衿。
两日后,南京都城。
随行的小厮一早赶去王府报了消息,不出一个时辰,便有宫里派来的人赶到客栈迎接她们一行。
这次来的是宫里的婉夫人,她用着得体的微笑向子衿解释道,“宫里规矩新娘子出嫁前是不能和新郎官见面的,皇上早想到这点,这几天派人一直守在王府,一有消息就进宫传信让我们来接你。”
也就是说,这一次是从宫里嫁到王府。
大婚就在两日以后,八月初八,宜祈福,宜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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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下了喜轿后,陆风濬依礼躬身执了游子衿的手。一路都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长长的红毯,跨过火盆,过了马鞍,隔着红纱她看向身旁牵着自己的陆风濬。她想着,他们的一生是否就如走红毯这般,两人一路相伴,从开始走到尽头,都有一双时刻牵着对方的手。
与他行夫妻之礼时,两人中间隔着一条红带那么长。双手握住红带,游子衿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
直到那一声无比喜庆的“礼成”二字传到游子衿的耳畔,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成了真实。
结束了繁琐的仪式,游子衿轻搭上和镯的手,前方有府里的丫鬟引路,一路行至婚房门口,引路的丫鬟身子一揖,说了些祝福的吉祥话,便挨个儿站在房门两侧。
和镯引她至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一脸激动的祝贺道:“郡主,见着您今天嫁了个自个儿喜欢的人,我心里真是欢喜。以后又多了一个爱您的人,您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和镯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的话,看到天色已晚的时候,和镯揶揄着子衿说是不能再打扰了,出房门的时候也是贴心的不行,轻轻掩了房门退下。
也没有过了多久,身着大红喜服的陆风濬踏入了内室,门关上的一瞬,游子衿的心里怦怦的,就这样把自己的人生交给最爱的人,就是这样如梦一般的事情。
说起三年前,自己还是个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然而宝善寺与他的一面,他如逆光而来的仙人一般,双手游针走线为她串起散落的佛珠,游子衿才觉得原来男子也可以有那样一双干净白皙的手,不失灵巧的帮她解决着难题。
一回到扬州,她便对女红绣艺着了魔。进王府的绣娘一批接着一批,她都不满意。最后还是缠着子瑶手把手教她她才停止了折腾。两年前子瑶远嫁平西大将军府,将自小教自己的师傅留下继续教她,又有最好的玩伴,贺国公家的外小姐瑾一一旁指导,她的进步出奇的快。
不仅如此,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都难不倒她,那些年里她每天就像打了鸡血,所做的一切总能受到夫子们的连连赞许。母亲也觉得欣慰,这丫头总算给她挽回了些颜面,不再是个只会插科打挥不学无术的孩子。
当初对他有多心动,如今就有多感慨。
这些年来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眼前这个人,想要为了他成为更好的人,足以与他相配。如今他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给了她一场无比煊赫的婚礼,又将与她携手人生,共同许下白头之约。
游子衿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等待全都值得。
这么多年再次见到他的画面早已在心中演过百遍,只有这一次,她看到的人是真实的。
陆风濬并未看出她此刻的出神,轻轻取下了她的盖头,牵着她的手走向了膳桌。他眸子清澈,笑得温润,似乎只一闭眼他又成了那个为她串起佛珠的少年。抬手将已备好的合卺酒递给了她,声音轻缓而有力,“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要一起好好过日子,一起白头。”
游子衿重重的点头,这话她盼了许久,终于等到了...
合卺酒醇厚浓烈,饮下之后游子衿的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
陆风濬这才抱她去床上,又小心翼翼的为她掖了掖被角。想了又想,自己也褪下鞋子躺在了她身边,他的声音轻轻的,“对不起,我不能......”
他睡不着,夜里不断地翻身。
而夜里游子衿睡得很安静,没有磨牙也没有说什么梦话。空气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音愈静,他的心里愈乱。
根本不必举灯。窗外明亮的月光轻轻泄进来,照在游子衿的脸上。陆风濬第一次这么近的去看一个人,却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不然看着这张脸的时候,怎会生出了这么多的愧疚。游子衿,真的对不住。
也许真的要辜负你的等待,给不了你平静的生活,连白头之约都可能是黄粱一梦。根本没有所谓的金玉良缘,我们只是权力交织下,两颗无能为力的棋子。
所以,不要原谅我,也别因此难过。黑暗里,陆风濬攥紧了拳头,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脸上爬上的那一滴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