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衿这一走,便又是许久。
她是在离开之后遇上了贺楼敏之,两人都是勉强活下来的人,许是抱着“同道中人”的想法,贺楼邀她与自己同行。那时孩子已有三月渐渐显形,她白日里出去找的刷碗的活计时常需要弯腰,已不再适合她做。她的日子过得愈发不易,便与贺楼同开了医馆,一个坐诊,一个算账,合起伙来也很是默契。
医馆的生意不算是太好,因贺楼时常免费施药诊病,手头更是愈紧。
她没有理由阻止贺楼去做一个善人。
于是便接了许多大户人家缝补衣服的活计,贺楼总说夜里缝衣累眼,却管不住自己一双喜欢行善的手。
“如今倒是变成你养我了。”贺楼苦笑。
“我知道你心疼那些百姓们,况且我也不觉得累。”游子衿仰头微微一笑,便是又埋头在密密麻麻的针眼之中。
半年后,她生下了如今的儿子奉欢。孩子出生的那一日,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间屋子,霎时天空中电闪雷鸣,贺楼本是在坐诊,听到这声音不由心一慌进了里间。游子衿隔着帘子与他说道去叫产婆,他赶忙出了门左拐五十步,请了产婆急急忙忙往回赶。
贺楼在帘外急的团团转,里面的惨叫声一声盖过一声。
从白日到夜晚,这声音一直不歇。贺楼也不去坐诊了,只站在那里等着,她每叫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拧了一圈。
半夜的时候,孩子终于生了。本以为会是个闹腾的,偏这孩子乖得紧,只一见光时哇了几声,后来便睁着眼睛不哭也不闹,由着众人抱着也不认生。
这股子温润劲儿倒是随了他的父亲。
游子衿累了好久,孩子刚一出生她便是昏睡了过去。三日后的傍晚醒来,只有贺楼静静地在她床边支了一把椅子靠着睡着了。他睡得不沉,打了一个盹头沉沉的栽下来既是醒了。
看着游子衿转醒,他微微一笑,“你可是睡得舒服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游子衿揉揉额头,清醒了些。
“三日了,自打孩子生下来便是昏睡过去了。”见天色已晚,贺楼面露尴尬,“孩子在何妈那里照看着,我是白日里来照看你的。既是你醒了,我也就先回去了。明日里我把我那本厚厚的字典带来,你给孩子取个名儿。”
言罢,贺楼转身要走,却由游子衿拉了袖子。“贺楼,谢谢。”
“你瞧你,还说这客气话。你是我妹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照顾你,那不就是亲大哥照顾妹子嘛!”这话倒是接地气儿了些,想来是开医馆的这些日子被那些病人耳濡目染学会的。
“瑾一姐姐,她——”
“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哥哥下落不明,她以为你哥哥在战场上去了,便也在府里寻了绳子自尽随他去了。对她来说,你哥哥就像是心里的依靠。”贺楼嘴角扯着微笑说罢,便是转身出了屋子。
“倒是我占了瑾一姐姐的福分。”游子衿望着门外轻叹。
游氏一门灭族后,三个儿女下落不明,剩余一家上下三百二十八口人皆处以流放。与游氏相关的平西大将军府被除了宅子,剥除官位。平西大将军下落不明,知情的人都道是他死在了皇宫的一隅。而这一隅在哪儿,没有人有胆子乱猜。
最为令人称奇的当属同样被抄家的贺楼太傅府。贺楼太傅从来与世无争,教育皇室儿女的学业,抚养一双子女,与夫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而这一次确是被牵进了漩涡之中。传言是凡与游氏相关的府院皆要盘查,而在太傅府大小姐的闺房中搜到了一封信,太傅府与游氏的勾结之意尽数跃然纸上。
在游氏成功夺得皇位之后,由其子游氏子梁称帝,即立太傅府贺楼氏瑾一为后,贺楼家既是书香世家的太傅府,又是风光无限的国丈府,其中尊贵不可言喻。
这信听起来颇为合理,游氏长子与贺楼府的大小姐青梅竹马十数年,却于一夕间男大婚配娶了他人。给了贺楼承诺,便又是在手中多加了一颗筹码。
没有人见过这一封信,却从来都有人相信它的存在。
就如历史从来是由强者书写,战胜的一方所宣布的一切都必须是极其正确极其合理的。
这是她与贺楼永远都无法否认的。
游子衿几步走去何妈屋里,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这个小家伙呢!
他长得白白净净,由那小小的被褥包裹着,睡得极其香甜,时而微微的发出鼾声,游子衿自何妈怀里接过孩子,于他的额头轻轻的落下一吻,微微的笑着,那是初为人母的骄傲吧,从前自己也是个孩子,需要人照顾们,如今自己也成了孩子的娘了。
何妈看着颇为欣慰,她是游子衿的邻居,知道这一家子男的整天就知道给人看病,劳累着女人挺个大肚子还要日日给人缝缝补补,亏得女人针线活不赖,努力一些倒也能维持生计。她也时常接济着一家子一点,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这孩子是真乖,我抱着他的时候他都知道心疼我,也不哭不闹的。你们夫妻俩性子都是极其安静的,也分不出是随了谁。”何妈逗着襁褓中的婴孩,一边转头看着游子衿说道。
“贺楼不是我相公。”游子衿颇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颜姑娘,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你是贺大夫的媳妇儿?难道是你们两个吵架了?姑娘,吵架了也不能这样啊,这话让贺大夫听到,该是有多难过啊!”
“他真不是我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