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英从案卷中抬起头来,就见裴宋大喇喇的走进来,一副去赌场输光了全部家当的表情。
翟英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干自己的事。
“嘿你还不理我,你知道你参的是谁吗?洛阳王啊,那是你能随意动的吗?”
翟英终于有了点反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这一听就是客套话好不好?客套话!你能当真吗……等等,你不会是真的要……”
裴宋打量了一下翟英手里的卷宗,不由悲从心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红河岭的事你也要插手?黎王都死了,你是准备跟洛阳王死磕吗?你不是一直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不是洛阳王的错吧,他那时候也顶多是个小娃娃。”
翟英沉默了,良久,才又道:“可他是黎王的儿子,是苏世辉心里的小主人,他也许是善的,但他今日能调动神箭兵,明日便能调动大军攻城。”
“这都是你的猜想。”
“但不代表不会发生。”
看着友人凝重的神色,裴宋在心里叹一口气,“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此事是有人在针对黎王一脉,若你插手,岂不着了他们的道儿?”
“但就因为这样,我就什么都不做吗?那谁来给那些无辜被害的人一个交代?”
裴宋语塞,翟英又道:“国子监时,我们曾发过誓,愿以夏师为榜样,穷尽一生求政治清明,那个誓言,我到现在也不曾忘。我不管输赢,只论对错。”
裴宋无奈摇头,“可对错在大事之前太过渺小了。”
“若连如此渺小之事都无法坚持,那我们该如何成大事?”
“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知道真相,才是最痛苦的事。十几年前,或许就是考虑到这样,真相才会被掩埋。”裴宋叹道。
翟英的眸光却依旧坚毅,“但如今已今非昔比,犯错的人终究要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重霄殿。
燕三白从外面回来,听零丁说了早朝的事情,便径自去找李晏。
李晏被禁了足,正独自站在朱楼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一站便是许久。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没回头,不一会儿便听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开心啊?”
李晏这才转过头来,那昳丽的容颜上黛眉微蹙,薄唇抿紧,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求安慰的可怜神情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燕三白饶是与他相处了这么久,被这样看着,耳朵仍会不自觉的发烫——即使知道这都是假装的。
“莫要卖可怜,当我还看不出来么?”
李晏被戳穿了也不尴尬,双手揽住他的腰,凑近了咬了咬他泛红的耳垂,“你就不能遂了我一次,非要拆穿我。”
燕三白别过头,“你若是不次次都得寸进尺,我就是次次顺你又何妨?”
李晏讨饶,“状元郎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下次不敢了。”
燕三白羞怒,抓住李晏在他身上游走的爪子,“我看你一辈子也改不了。”
“那就不改了罢。”李晏蹭了蹭他的脸颊,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像只慵懒的大猫。
燕三白也是拿他没有办法,余光瞥见李晏方才拿着的那枚玉佩,道:“翟御史的事……”
“放心吧,我可没真生气。”李晏道:“不过,以后若是我真当了摄政王,以我这懒散随性的性子,有这么一个刚正不阿喜欢死谏的御史,想必会很头疼啊,还会胸闷气短、郁郁寡欢……”
燕三白笑了,“那要怎么办?”
“像这样。”李晏低头攫住他的唇,撬开他的牙关,十指插入发间托在他脑后,肆意的亲吻着。
楼下路过的零丁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要瞎了要瞎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王爷还能要点脸吗?
其后的三天,因为禁足令,李晏老老实实的待在重霄殿,哪儿也没去。每日眼巴巴的看着燕三白出去,终于体验了一把深闺怨妇的心情。
相较于重霄殿的平静,外面却是已经闹翻了天。李晏不上朝了,朝堂上就更没了顾忌,文武百官差点就要打起来,据说苏世辉在家里已经打碎了七八个花瓶了。
而民间的暗流也越来越汹涌,针对黎王而来的诘问一波接着一波,像郑庸那样的有关者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虽全部被请到大理寺,但长安的百姓都看在了眼里。
真相,就这样在一日又一日的人心涌动中呼之欲出。朝廷迟迟不给一个交代,而洛阳王更像是自知有愧而躲了起来,这让长安的百姓们心里矛盾极了,也焦虑极了。
翟英上折子参了李晏一本的事情也不胫而走,翟英名声在外,这对李晏来说又是个不利的消息。
最近的御史台也是炸了锅,很多人猜测他们是不是要彻底跟李晏杠上,除去这个存在于大周的最大隐患。
皇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局面离失控仿佛只差临门一脚。
九月初的天,终于开始转凉了。
燕三白独自穿过朱雀大道,站在院墙外等候,待看到归人,才整了整身上那件李晏亲手为他披上的薄纱外衣,迎上去,温文尔雅问好,“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