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八年八月丁未,泰陵大部竣工。----
兵部查给赏文册及留守六十八卫小册,言孝陵卫勾军不足,请择一留守京卫充泰陵卫。
奏疏递上,天子亲敕,改忠义左卫为泰陵卫,另置泰陵陵户四十户,人丁百余,移往笔架山建屋耕种,世代护卫陵寝。
与此同时,有旨意传至茂陵,令寿宁侯同建昌侯即日迁往泰陵,不得延误。
“侯府长史以下皆充泰陵卫,改籍军户。”
圣旨念完,寿宁侯脸颊颤抖,双拳紧握,怒气难掩。建昌侯则是面若死灰,表情麻木,跪地谢恩,如同幽魂一般。
“两位侯爷,接旨吧。”
中官奉上圣旨,并未马上离开,而是侧过身,对身边的束铃低语几声。
束铃低头应诺,转身离开木屋。
很快,简陋的木屋外传来阵阵嚎哭,似-欲-撕心裂肺。
得知要充入泰陵卫,后裔子孙都在军-籍,世世代代守在大山之中,两府属官家人再顾不得规矩体统,纷纷哭天喊地,大声嚎啕。
只是随张氏兄弟守陵,尚有脱身的希望。改为军户,经兵部造册,再无转圜余地。不少人经不住打击,竟哭得昏了过去。
“大胆!”
得束铃回报,中官大怒,尖利着嗓子,喝斥道:“天子隆恩,尔等不知感激,叩谢圣主,反跪地嚎啕,成何体统,想抗旨不成?!”
随中官喝斥,卫军长刀纷纷出鞘。
雪亮刀光闪烁,哭声为止一顿。
片刻后,多数人不敢再哭,认命的收拾包裹。唯有几个寿宁侯的“亲信”仍在哽咽,脸带怨色。
中官眯起眼,冷笑道:“真有想抗旨的?来人,给咱家绑起来!既不能感沐圣恩,为大行皇帝守陵,便和刑部的囚犯一起发到北边,和鞑子拼命也好,屯田服役也罢,都是为国尽忠!
话落,中官转过头,问道:“侯爷,咱家这般处置可妥当?”
“你、你欺人太甚!”
寿宁侯额头鼓起青筋,怒形于色。建昌侯没拉住,只能看着他站起身,猛冲向冷笑的中官,中途即被拦住。
建昌侯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世态炎凉,破鼓乱人捶。
兄长为何就是不明白?
“我是天子亲舅,太后亲弟,先皇亲封的侯爵!”被左右卫军拦住,寿宁侯兀自高叫,“你是什么东西,区区-阉-奴,三番两次在本侯面前放肆!”
“呦呵!”中官拢着袖子,听着寿宁侯叫骂,非但不怒,反而笑着弯腰,行礼道,“侯爷说的对,是奴婢失礼。”
这一弯腰,反倒让寿宁侯愣住了,下意识看向身后。
建昌侯没有睁眼,脸色更加惨白。
“来人呐。”
中官直起身,笑得愈发恭敬,道:“侯爷金贵,咱家带来的都是粗手,伺候得不周到。将侯府的下人叫来,安排着伺候两位侯爷。”
束铃领命,同两名卫军一并转身。
中官脸上带笑,眼中却无半丝笑意。
宦官最忌讳的词,不是“奸宦”,也不是“佞-幸”,而是“阉-人”!
寿宁侯这番大骂,逞一时痛快,必要付出惨重代价。
侯府家人自然不敢要了他的命,但一路之上,直至到达泰陵,他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张氏兄弟便是真实写照。
“侯爷想通了?”
张鹤龄不甘点头。
杨瓒看向顾卿,得对方示意,方开口道:“敢问侯爷,侯府中可还有秘密之处,可隐藏信件等物?”
乍听此言,张鹤龄神情微变。
“那就是有了?”
不等他回答,杨瓒又问道:“可在后厢?”
“……是。”
“与侯爷私交甚笃,常有书信金银往来的藩王,除晋王和宁王之外,可还有他人?”
张鹤龄张开嘴,一个名字哽在嗓子眼,要吐不吐。
“侯爷,”杨瓒的声音更加温和,“正如侯爷先前所言,您是太后亲弟,天子亲舅。说一句不入耳的糙话,不识字的白丁也晓得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天子若记得我这个舅舅,怎会如此待我?!”
“侯爷慎言!”杨瓒肃然神情,“下官斗胆,说句不敬的话,天子若是不顾念亲情,您连守泰陵的机会都未必有。”
“……”
“天子好,您才能好。”杨瓒顿了顿,忽然加重语气,“不提汉唐前宋,只观本朝,前车之鉴比比皆是。您可曾想过,帮着外人,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张鹤龄垂下头,冷汗沾背,脸颊抖动,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恐惧。
话至此,杨瓒没有继续说。站起身,重将金尺收回木盒。
许久,寿宁侯才抬起头,沙哑开口,道出一个名字。
“安化王朱寘鐇。”
六字出口,就像开启水闸,张鹤龄再无隐瞒,将同安化王的来往全部道出。
原来,比起晋王和宁王,他同安化王的交情更为深厚,可追溯到继承父爵之时。
“宁夏贫瘠,且临草原。其常在信中言,望我在天子面前美言,许其恢复护卫,增设军屯,并请朝廷多发军饷兵甲。”
“只是这些?”
“每隔三月,安化王府便会遣人来京,多假以行商之名,打探京中想消息。若人不来,多通以书信。”
杨瓒沉默不言,张鹤龄继续道:“先帝大行之前,朝廷发五千万盐引,安化王有意插手。提前遣人送信,告知已通过庆云侯府打点南京户部,将以补残盐之名,奏买长芦两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