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澄将辚萧约在了咖啡厅,一个靠窗的位子。
窗外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两旁生长着茂密而高大的梧桐。方子澄眼神悠远的没有尽头,他看着这条大马路,细细品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苦后有甜,甜而香醇,醇而不腻。
桐花已经尽落,梧桐叶子大片大片的,时而一阵风吹过,那些叶子就像在向他招手。
他仿佛又看到了大路的尽头,一个偷鸡的小乞丐,向他奔跑过来,那样的笑脸,那样亮堂的眼睛。
“子澄,我来晚了。”辚萧坐下来,声音有些疲惫。
“不是的,是我来早了。”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咖啡厅刚刚开业,他就等在这里了。
“你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累到了?”
“昨晚没睡好,不过不要紧。”
方子澄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辚萧的客套与冷淡竟让他不知如何问起。街上的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恐怕现在全上海都在等着看司马家的笑话。
他以为辚萧一定会愁眉不展,结果一切出乎他的意料,辚萧进门时,便扬着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可不知为什么,它总是看到那笑容背后的阴郁。
他想问她,你到底好不好?心中难不难受?司马叔叔是否真的如传言中的那样性命堪忧?
这样简单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你真的还好么?如果不好,请告诉我。”
“我没什么不好,现实也不允许我不好。”辚萧使劲搅动着咖啡,似是而非的回答。
“在我面前,你不必假装的。”
“我并不是为了你而假装,我是为了所有正在盯着司马家族的人。有些话,我不能告诉你,有些人,你还需看清楚。方子澄,不关我司马家的事,我不想多说。可是作为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也许在你心中完美善良的人,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你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没办法说清楚。你还是说一说凌卫风的事吧。”
“我已经和我的英国朋友沟通过了,他可以偷偷把你带进去,但是,你要假装成打扫监狱的下人,还有就是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说话。”
“好的,谢谢你,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今天晚上。你准备一下,我去你家接你。”
“我不回家,你直接。”
“大上海中心医院,这么说,那些流言……”方子澄惊讶的差点被咖啡呛到。
“你是怕别人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么?说的那么大声!”辚萧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方子澄却觉得辚萧与他之间已经疏远了,因为一些他琢磨不透的原因。
辚萧像沙漠中跋涉了许久的风霜旅人,将杯中的咖啡喝酒一样灌下去,起身道:“我该走了,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愿意帮我。”
“你,不必和我如此的。”方子澄除了有些尴尬,更多的是痛心。他们之间何时变成这样了,因为什么,她才对他如此敬而远之。
“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本来就是君子之交,以后亦是如此。”
君子之交?他们之间原来只有君子之交!方子澄被这四个字深深刺痛着,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
“辚萧!”方子澄死死拽住欲走的辚萧,攥的她的手有些发疼。
“辚萧,你说清楚,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何谈怎么了。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心情不太好!”
“不行,你不说明白,我不放手。”
“我真的要走了。我父亲在你的订婚宴上身中剧毒,我爱的人被关在牢房中要被枪决。司马家的军队正人心涣散,我真的没心情在这里和你纠缠这些无聊的问题。”
辚萧看着方子澄,呻吟没有一丝波澜,眼睛如同一潭死水。
方子澄怕了,不由自主的松了手。他怕从此以后,这双眼睛都不在清澈如泉,这脸上的笑容,都会如此僵硬。
他更怕,从今以后,辚萧都会用这样一种语气与他说话,用这样空洞的眼神看他。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的影子,心中更是没有。
“子澄,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已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我仍不希望,与你为敌。”
方子澄更加困惑了,可是再也不敢质问,有些事,问了,是错,不问,是错上加错。
辚萧走了,走的时候环顾四周,似乎疑神疑鬼。他不知道她怕什么,但是他好想给她勇气。
走的时候,他依旧笑的飞扬,乍一看上去,和初见时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仔细去看,才能发现,有些东西不见了,不是因为脸色憔悴,而是因为心中的疲惫。
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梧桐大路的尽头。那些桐花带走的仿佛是谁的真纯,枯萎的仿佛是谁的青春。
方子澄第一次觉得,辚萧的背影不但娇小,还很单薄。是不是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所以才会显得有些伛偻。
方子澄一个人在咖啡厅里呆了整个上午,咖啡亦续了一杯又一杯,第一次从咖啡中尝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有些苦,有些酸,还有一些无以名状的愁绪。
他想了很多事,却一件也没想清楚,在咖啡的作用下,竟是兴奋的不得了,很想在这条大马路上狂奔一圈。
要么?要吧!为什么不要,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说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