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留织小公主?”商荇榷微微上挑的眼角,令午间阳光奇幻般地写意起来。
情形至此,我总算明白他刚才所谓的待会儿会用得到是什么意思了,我轻笑,有些不甘示弱,“当一回真人版音乐盒而已,有什么难。”
“geat。”他打了一个响指,将画架拿到钢琴旁支起来,随即转身,绅士地抬起右手,微笑着向我作出一个像是邀请舞伴一般的手势。
我轻笑,将手搭在他手掌上,被他领到钢琴旁坐下来。
“想听什么?”我指尖抚上琴键,抬头问道。
“这里。”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本乐谱递给我。
我翻开来看,乐谱上的曲子竟大多是我闻所未闻的,“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曲谱啊,这么生僻?”
“那些都是我平时喜欢的曲子,”他坐在画架前,执笔调色,“这是我个人的一个习惯,画画时总喜欢伴着音乐,主要目的是为了用旋律中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今天我们想要把握到的张力,来激发脑海中的绘画灵感,进而更好地通过点、线、面将张力这一元素描绘出来……说到底,就跟听到好的旋律能够激发舞者跳出动人的舞步是一个道理。”
“可是,既然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作曲,那为何不直接用旋律来激发旋律呢?还要加入绘画这个中间环节,岂不是多添麻烦?”我心生疑惑。
他轻笑,“视觉和听觉对人的激发作用是不同的,如果用现有的旋律激发新旋律,那么创作出来的新旋律很有可能走不出旧旋律的框架。况且,真正好的音乐,不仅是听觉上的享受,还应当给人一种可视感,成为视觉上的享受。”
听他款款道来,有一瞬,我竟觉得他的笑容像此刻的话语一般带着些许高深,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横竖试一试,“那么,先从哪首开始?”
“唔……第九首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琴之翼》。”
我翻阅琴谱,果然。不由赞许道:“记性不错呢。”
他轻笑不语,笔端勾勒开线条,我也轻敲琴键,散开一缕悠扬。
在这样的环境里弹琴当真是一件极风雅极惬意的事,我越发能够理解古时文人雅士携琴在竹林山间弹奏的妙趣了,况商荇榷选的曲子节奏明快优美动听,一时间,让我觉得自己非但是一个演奏者,也是一个聆听者,享受着视觉与听觉的双重美感。
而一旁神色认真的商荇榷,下笔流畅,并无拖沓,举动间带出一种稳稳的自信感,与平时的样子决然不同。
光阴一时放慢了脚步。
这个人,凌厉时行事刀光剑影,平日里洒脱随性,认真专注时又带着讳莫如深,相处这许久,我不免困惑,到底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我想到自己告诫saa的话,若想深究下去,我看我要为自己的脑细胞担忧一下了。
思绪游移时,耳畔传来商荇榷笃定的语调,“换第十一首。”
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后,我已然在商大少爷的指挥下弹了不下十首曲子,不过他那边的进度也不慢。我凝眸向画板看去,便听他目不斜视道,“第三首。”
我翻看乐谱,竟是一首《月光奏鸣曲》。
“这与生命的张力没关系吧?况且,跟创作基调也不搭好么?”我活动着有些酸痛的手腕。
“可是,月光曲里有我要的沉静啊,任何事物都不止有一种形态嘛,信我的没错啦。”他冲我眨眨眼睛。
“呼,好吧……大牌画家。”我叹口气,尽管颇有微词,指下却并不耽误,缓缓弹奏开来。
作为钢琴入门必学曲目,《月光奏鸣曲》我自是烂熟于心的,于是索性闭了眼眸,一面弹奏,一面感受原野里穿耳拂面的微风,指端溢出的音符突然沉静到极致。
思绪放空,荒芜纷杂的脑海似乎在此情此景下得以平息,近来的一切喧嚣渐渐变得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仍旧闭目沉浸在曲调中,面上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同于原野微风的气息,下一瞬,唇上竟猝不及防地被极柔软的什么轻触了一下,它轻缓拂过,旋即离开。
我一惊,忙睁眼,见到的是20公分近处,商荇榷渐渐拉离的面庞。
指尖一个走音,旋律骤停。
难道……?!
我难以相信自己的猜测,一时惊异失措。
“血。”他倒是平静自若,“你唇上有血迹……”
经他提醒,我下意识抬手擦过自己的唇,的确有血迹沾在了手背上,可是,他的唇上分明也沾着血迹,让我难以忽略的血迹!即使晕血也无法主导我此刻满满充斥在脑海里的念头——所以,不是手指不是手帕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方才轻缓擦过我唇的,是他的——
我不得不确信了那个足以令我气血倒流的猜测。
事实如此,那个朦胧间极轻浅的吻,那个发生在我最猝不及防的时刻的吻,令我此时进退不得,窘迫不已。
上帝,这算什么格调?
将我面上的红白交替尽收眼底,他淡然一笑,伸出舌尖缓缓扫过唇线,舔掉了唇上的血迹,这种些微堕落般的诱.惑感立即令我面红过耳。
“郊外太干燥,要多喝些水,嘴唇才不会流血。”仿佛一切再平常不过,他轻声道来,像极了此刻微醺的风。
“你——”
我想质问他,擦掉血迹的方式多到数不胜数,为何偏要采取这种方式,可刚讲出这一个字,余下的话便像封进了厚厚冰层,根本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