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卬望着密密麻麻的的秦军,老泪纵横而下,他慨叹道:“想我魏卬自结发以来,身经大小战役不下千次,早年身为魏国的宗室而被迫叛离祖国,晚年身为秦国功臣而遭此待遇,这岂不是杀戮太多的罪过吗?”
“如果不是因为杀戮太多,那又为何遭遇如此命数。我自认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人人皆知我魏卬善战。我纵有盖世才华,又能奈何命数。老天啊,你为何对我魏卬如此不公平!”
苏秦听了魏卬真心的告白,眼泪也夺眶而出,再看看周围刚才还在争先恐后进攻的秦国士卒,他们都手握兵刃,但没有丝毫动作,人人眼眶湿润起来,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泪流满面。
魏卬的遭遇天下人皆知,故而大家十分同情于他。
魏卬抹了抹眼中的泪水,手指着面前的秦国士卒,接着再说道:“你们都曾经是我的部下,今天我怎忍心与你们兵戎相见,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我于心何忍。”
“我魏卬杀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难道不会愧疚一生。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亲手杀死我魏卬,你就能心安理得吗?”
魏卬面前的士卒们都低垂着脑袋,不敢注视魏卬,想着魏卬的话。他们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欲念。张仪和苏代也停着没动,只是在魏卬身前戒备而已。
魏卬转过脸来,朝着嬴驷,大声喊道:“你嬴驷不是自夸你是个仁君吗?我今天就再考验你一回。秦国军队都是因我魏卬而来到这黄河岸边,现在他们攻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当然能理解他们的处境。”
“我不愿意再让任何人为难,现在就给你一个了断。我今日拿命来换一个和平,你若果是个仁君,我死后,秦国大军退回,不要再为难任何人。大家好聚好散,我来生再与我手下将士们、朋友们、亲人们再见!”
魏卬话刚一落地,手中的佩剑干脆利落地一举,自刎于黄河边的一个小渡口。
苏秦在人群中听到魏卬话的后半段,知道魏卬有意自裁。他口中大喊:“魏将军不要!”他向前奔去,可惜没走几步,魏卬早已做了了断。
宁钧也听出了自己老主人的决心,他丢下手中的大戟,扒拉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向着渡口狂奔过去。可是也为时已晚。
魏卬的自决来得如此突然,就连守在魏卬身边的张仪和苏代也反应不及,等到他俩回头要夺魏卬佩剑时,剑已划过了脖子,魏卬身体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船上的魏佳姐弟奔跑出船舱,上岸来伏在父亲的身上,恸哭不已。他们明白:“父亲之死,实质上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姐弟两人。因为今天的事情必须有个结果,最坏的结局就是他们一行人都被杀死。现在父亲做了了断,秦国士卒也深深被他打动,才可能出现一线生机。”
宁钧奔回到渡口与魏佳姐弟俩一起,伏在魏卬身上悲伤万分。当年他因为英勇果敢而被魏卬提拔为近身侍卫,从魏国一直跟随魏卬到了秦国,已经由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长成三十来岁的青壮年。他与魏卬的感情至深,魏卬待他如同父子,因而宁钧焉能不悲。
苏秦往回奔了半路,却突然想起了庞会,如果不是此人的出卖,魏卬怎会落得个自刎黄河岸边的结局,枉费魏卬对他的栽培和厚爱。此仇不报,苏秦怎么甘心,况且庞会还将嬴怡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苏秦进而也猜测嬴驷下一步的动作,他对嬴驷很不信任,觉得以他的性格不会就此罢手,可能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苏秦想到这些,哪敢再往回奔,纵使心中有对魏卬之死有万般悲情,他也只能强行忍住。趁着秦国士卒无不沉浸在对魏卬深深怀念,人人泪流满面之际,苏秦四处观瞧庞会的下落。
他仔细地辨认着嬴驷身边的随从,从人缝中看到了庞会的身影,他正躲在嬴驷的辇车后面,大概也是被刚才的一幕感动,在那里抹眼泪。
苏秦悄悄地向着嬴驷的辇车靠近,秦国士卒由于太过专注于惊人一刻,没人多注意苏秦的移动。苏秦慢慢地接近了秦君的辇车,越靠近越清楚地看到了庞会的脸庞。
等到他转到辇车的另一侧时,发觉庞会正偷偷地从辇车后注视着渡口的情形,腰间挎着的正是史昌送给苏秦的青霜宝剑。
苏秦打心里涌出了无限的怒火,他决心亲自动手,解决掉庞会。
苏秦想着怎样对庞会下手的时候,秦君嬴驷开始说话了。嬴驷见秦国三军皆为魏卬之死而哭泣,心头大为光火。他觉得魏卬死后的荣光,简直自己都不能相比:国君死了,百姓哭丧,又有几人是真心而哭,可是魏卬却让那么多人由衷地垂泪。
嬴驷想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好事,他应该及时制止。因此,嬴驷等三军痛哭了一会儿,待大家情绪有所平复之际,他开始下达命令。
嬴驷说道:“三军将士听命,魏卬将军自寻短见,寡人也不愿意看到。寡人原想将他带回到咸阳,把情况弄明白后,就放他一马,谁知他竟然如此刚烈,一时想不开而走上了绝路。”
秦君嬴驷一开口说话,辇车周围的将官和士卒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苏秦趁机钻到了辇车下面,从车底下更接近了庞会的战马。
辇车周围的人都目光平视,哪还有人注意地下的动静。苏秦冷不丁地出击,他身形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庞会的咽喉,将他从马上擒拿下来,趁势又躲进了嬴驷的辇车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