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茶,一旁原本因为霍思宁和顾叙的到来而被打断的武清山又再次开口了:
“蒋叔,我这次麻烦我师父帮忙从中牵线,真是想让您帮忙。东西我都带来了,您先别忙着拒绝,看看我这东西您再决定,您看如何?”
武清山这话,是对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精瘦老头说的。
霍思宁心下原就有些怀疑对面这老头的身份,她虽然不曾刻意留心过,但是也曾经翻阅过报刊杂志,眼前的这个老头,她就觉得看起来很是面熟,现在又听到武清山叫这人蒋叔,霍思宁心下便隐隐猜测到了几分。
对面那精瘦的老头沉默着没有开口,但是眼神里倒也没透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武清山见状,急忙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防震的泡沫盒子。
将那盒子打开,看到里面露出来的十多块大大小小的碎片,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几个人,顿时都坐直了身形,就连霍思宁也经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些瓷片都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或圆或扁或圆润或尖锐,有底座有腰身,看得出来是由一整只瓷器摔碎后的残片组成的。
“嘶……”在看清楚这些瓷片上的特征之后,霍思宁就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你这……”
那精瘦老头已经惊得张大了嘴,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末了,他的脸上恢复了凝重和严肃的神色,颤抖着手拾起了那泡沫盒子里的一块碎瓷片,取了老花镜戴上,又拿出了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霍思宁的目光,也落在了另一块碎瓷片上,和那精瘦老头一样的动作,甚至就连施荣贺老人也禁不住伸出手,各自捏起了一片碎瓷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这些瓷片的外壁带有釉面,釉面的颜色很是特殊,如果非要用汉语来形容的话,恐怕用一句诗来形容是最为合适不过了,那就是:雨过天青云***这般颜色做将来。
这句诗,正是宋代皇室专用的御窑烧制出第一批汝窑之后,窑官请示宋徽宗为其色定名时,宋徽宗给予的御批,此后,天青色即为汝窑瓷钦定的颜色名。
没错,眼前的这几块碎瓷片,正是地地道道的破云青,就像是雨过天晴后天空的颜色,看起来自然而又温润精致。
不过,霍思宁也不是没有见过汝窑,真正的汝窑,其实就已经非常接近这种天青云破的颜色了,但是和眼前的这些碎瓷片上面的颜色相比,霍思宁总感觉火候和感官上还是差了一些。
但是如果不是汝窑,其他窑口的天青釉,肯定是达不到这个程度的。
这些碎瓷片的颜色,比汝窑的天青釉更具神韵,如果不是汝窑的话,难道是……
霍思宁心中有个大胆的假设,但是她又怕自己说错了闹笑话,所以只能先将这个念头按捺在心底,等着前面施老和那位蒋老先生先开口。
事实证明,霍思宁的猜测,并不是异想天开,在那个蒋老先生仔细查看过手中那枚碎瓷片的釉色质地后,老先生有些颤抖地道: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真正的柴窑会是何等颜色,甚至还专门在大雨初晴的时候出门观察天空,我们蒋家世代以锔瓷为生,接触到的名窑瓷器无数,但是没有一只瓷器,能够达到云破天青的效果。”
“所以我一直觉得,书里面的记载是夸大其实,所谓的柴窑之色,其实都是古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后的结果。”
“但是现在看到你手里的这些碎片,我终于肯承认,我错了,这就是我想要找的云破天青,这种颜色,和我年轻时候苦苦等在屋檐下,仰起头看着的雨后晴空,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石亭内的几个人皆是哗然,施荣贺老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急切问道:“老蒋,你确定这是柴窑?!”
蒋老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有细纹。足多粗黄土,制精色异,为诸窑之冠。这只瓷器虽然已经碎了,但是仍然能够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整只月云盘的形状。”
“这些碎片为黄土胎,低部未上釉,可见当时烧制这只盘子的时候条件极为有限,再看看这外形和色泽,无论是釉还是色,都与史书上记载的柴窑特征完全吻合。”
“当然,没有经过仪器检测,我当然不敢完全打包票,但是我有七成的把握,这应该就是比那什么元青花成化斗彩更具研究价值,更符合‘片瓦值千金’这个名号的柴窑。”
一旁的武清山早就傻眼了,他听得蒋老说了这么多,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问道:“蒋老,您说这是……柴,柴窑?不是,不是汝窑?”
施荣贺一见武清山这模样,就知道他这徒弟恐怕还根本没搞清楚状况。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武清山之所以会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碎片拿过来,是因为他一直以为这些碎瓷片,是汝窑天青釉,根本没有把这些东西和柴窑想到一块儿去。
他低估了这些碎瓷片的真正价值,却没料到竟然歪打正着,居然弄回来了一堆传说中的柴窑碎片!
华夏五千年历史上,出现过很多精美的瓷器品种,而在宋代,瓷器的发展达到了鼎盛时期。
在这个时候,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世界瓷器的顶峰。
但是,并不是说这五大名窑就已经彻底无敌了,事实上,还有一种瓷器,傲然屹立于五大名窑之上,那就是柴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