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三年,冬,李怀素生出一个女儿,取名沈曼慧,李怀素因难产大出血,卒。
云锦出了宫,嫁了人。
同年,华国开始了后世中经久不衰的十年宦官专政,这可谓是长泽皇帝一生的黑历史。
毕竟,没有下面的人,怎么经营历史的春天呢?
况且这一段历史并不光彩,容玖这个宦官,这个皇后,经常不上朝,天天在后宫,如果不是宦官都要切掉那处,大家都要脑补十万顶绿帽送陛下的悲惨故事。
后世对于这段历史的评价,一直都存在争议。长泽皇帝迎娶一个宦官当皇后,这个宦官专政长达十年,又可称为后戚专权。
许许多多的长泽皇帝铁杆粉丝怒翻史书,力图找出来长泽皇帝只是“卧薪尝胆”“养精蓄锐”的证据,然后掐那些黑子。
然,无果。
永丰十三年,容玖卒,长泽皇帝重新回到朝堂。
永丰二十年,沈良弼家的姑娘嫁给了张显家的儿子,婚后育有三子二女,长泽皇帝抱走一个,当成太子培养。
太子姓律,名律长苏。
永丰三十年,苏谢旧伤复发,不治身亡,天下缟素。陛下追封其为不败将军。
苏谢一生未娶,丰功伟绩数不胜数,封侯拜爵不在话下。然而长泽皇帝没有将这些功业成荫后嗣,苏父几次三番请封,皆被退回,且苏家自此也成了富贵闲人,无人能再入朝廷,淡出权力中心。
这件事引起的轰动从年头说到年尾,许多人对长泽皇帝做出的这一决定不理解,哪怕有那么名正言顺的理由,都会编排出一堆类似皇帝猜忌大臣、鸿门宴、斩韩信的典故。
长泽皇帝对此不置一词,早年答应苏谢的,在这时候一并实现。苏谢的灵柩也没有回中原,他临终前要求手下将自己火化,骨灰撒在了大漠。
永丰三十三年,张显积郁成疾,前往北疆,留一书信给自己仅剩的旧友,如今的圣上。
书信内容只有一句话:“回不去旧日时光,捞不起镜花水月。”
张显乘船北渡的时候,在一个夜晚失心疯,试图捞水中的月亮,掉进河中,没有挣扎呼救,溺水身亡。生前谨慎举止端正,死的时候却当了一回癫狂李太白。
那封信最后被皇帝陛下烧了,当年的是非对错早已随着时间远去,有些坚持永远不会改,有些初心永远不会变。
然而错过了,终究是错过。就算最初不是张显的错,这段情,也磨灭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苏谢是个倔强到不肯有任何将就的人,结局早已注定再也没有办法相见。
华国一文一武,齐齐凋零。
永丰三十五年,律长苏于宫内无故失踪,长泽皇帝大怒,北大营全数出动寻太子,是日旧党起复,联合西蜀叛臣,夜袭皇宫,长泽陛下浴血奋战,斩获敌军无数,皇宫血流漂杵。
太子于蛮夷之族被寻得,接回宫中之时惊吓过度,长时间不言不语,长泽陛下以耐心教育,太子释然,称长泽陛下为皇祖父。
永丰五十五年,沈良弼逝世,与发妻怀素葬在一起,生同寝,死同穴,用一生践行了当年的诺言。
同年,李怀素之子承爵,诱太子弑祖父上位,太子心智不坚定,为其所惑,清君侧,败,囚于违命侯府,终身不得出府。
长苏太子三十五岁终,留有一遗腹子,为长苏太子与一侍女之子,侍女自刎于太子墓前,生死追随,不复黄泉碧落生死两茫茫。
永丰六十二年,小皇子七岁,长泽皇帝带着他在御花园散步。
而今的天下已经能自成一体,不需要皇帝就能很好的运作,律长泽看着这个天下看了六十多年,终于能看淡,早年答应旧人要好好守护者江山天下,而今他真的做到了。
天子,寡人也。没有人能在身边并肩,更不会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事错的,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孤独。
人人都看得到他的辉煌,却无人理解他的落寞。
这种落寞随着那人的溘然长逝,而变得永远不可以痊愈。
“祖父,”小团子抬头看着被外人称作精神矍铄的皇帝陛下,“你为什么哭了?”
“因为祖父想起了一个人。”童简鸾,亦即如今的律长泽有些哽咽道,“想到他,祖父就觉得难过。”
“祖父不哭。”小团子用自己的袖子给皇帝陛下擦拭眼泪。
律长泽那染成霜白的头发,被春风温柔的吹拂。
永丰七十七年,皇长孙终于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长泽陛下退位,挂冠而去。
一个纪元逝去,总会有新的纪元到来。
新帝登基,年号长乐。
长乐二十三年,春雷阵阵,城外山林起了大火,原因是打雷把一棵树给劈了,不仅劈了,还引来了山火,整座山都给烧了。好在之后的一场雨将这场山火浇灭。
然而那棵树终究还是倒了下去,百年树木,生死不过一夜。
童简鸾在被烧的焦黑的土地上,看着从地底冒出的青芽,看到眼前被劈的只剩下半身高的树桩,心中想到的是那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话: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看到当年摘花的那地方的细藤,看着它蔓延缠绕在树上,使得树的内里运输层已经全部被阻断,哪怕外表看着光鲜,已经是败絮其中了。
当年看着不过是一朵小白花,原来最后是食人藤。
正如……容玖。
树桩断裂的地方在春雨的滋润下萌生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