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军在溃退,一寸又一寸。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荡的梁营又开始‘热闹’起来了,这种‘热闹’带着股沉重的压抑笼罩着整座军营。
前一日还在操练场上挥舞战戟,喝声震九宵的将士,今日一个接一个地被抬了回来,他们或重伤昏迷,或缺胳膊少腿,或眼瞎断耳,或……已经永远地留在那片血色的战场上。
随着被抬回来的士兵的情况越发地惨烈,感受着他们低声呻吟下灵魂的悲鸣,黑熊铜铃般的双眸一片血红,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冲到战场上,跟将士们一样血战沙场,而不是躲在军营里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痛苦呻吟。
这样太窝囊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不是一个不知纪律的莾夫,而是一名士兵。
不忍再看着士兵们黯然痛楚的眼睛,黑熊转开目光,落在身旁的阿墨身上。
阿墨没有在看受伤的士兵,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从他们身边抬来抬去的士兵,于她就好似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是毫不关心的漠视。
她的目光只停留在军营外,落在了不远处的战场上,每当那个方向有人影出现,有脚步声传来,她澄澈的目光就动了一下,随后又湮没于眼底。
风声呜咽,夕阳晚照,在天际晕染出一片红色的晚霞。
北洛河水不知是被夕阳照红,还是被血水给染红,犹如一条连接天际的红练,随着微风吹拂,晃动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和着哀鸿遍野,血水尽染的地面,有一种荒芜苍凉的极致美。
梁军败了,大败了。
单大将军亲率的五万大军,有三万兵将为那副极致美景奉上了他们鲜活的生命。
襄武城失守了。
贺拔英领八万东路大军,从东石垅迂回攻向襄武城东城门,同时西城门也遭遇贺鲁赞三千精锐的骚扰,守城将士拼死守城,以鲜血谱写生命的悲壮。
东城门破了,汉元大军势如破竹,如一支利箭杀入襄武城,守城五千兵马,只余一千从北城门逃了出来。
襄武城失守,还有机会再夺回来,就像去年般再次从汉元军的手中夺回来!
然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
还活着的大梁士兵,每个人都在心中问着自己,都在绝境中思考着是否还有活路?
阿墨也在自问着:东城门破,也就是说刘云轩所率领的武卫军败了,刘云轩现在怎样了?能活着回来吗?
当寂寥的黄土道上传来了低沉压抑的马蹄声,让大梁兵将翘首以待的武卫军缓缓而来,打马当先的正是‘银枪儒将’刘云轩。
刘云轩活着回来了!活着完整回来了!活着将武卫军完整地带回来了!
可阿墨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脸色却越发地不好,嘴唇紧紧抿着,周身的气压比之前更低。
黑熊很是疑惑,他脸上扬起的欣喜笑意还没有放下,便为不解所替代:阿墨站在这里不就是担忧刘将军的安危吗?怎么现在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反而‘不高兴’了?
与前面被抬着回来的伤兵不同,武卫军几乎是怎么出去就怎么回来,好似只是出去散了一圈步就回来,而不是去打战。
‘嘀哒、嘀哒、嘀哒……’
本还有些喧闹的营地此刻静寂无声,唯有马蹄声、脚步声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到达营地,马上的将士皆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进营地,他们的步伐很沉,很重,很悲壮,像是在奏一曲送行的哀曲。
这时,黑熊也才看到,刘云轩及武卫军的每一名将士,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一丝安然归来的庆幸,他们的脸色一片灰败,比受了重伤被抬回来的士兵还要难看。
陡然间,他似是反应过来,武卫军正是负责在东路阻截埋伏,可现今襄武城是从东城门被攻破的,而他们却似未曾参加过战斗。
难道武卫军故意让汉元军队通过东石垅?
这个想法一出,黑熊便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他怎么可以怀疑刘将军呢?
可连他的脑海里都晃过这个想法,那么军营里的那其他将士呢?那些受了重伤,死了兄弟的将士呢?
刘云轩带着武卫军在一双双怪异的目光下,牵马走进营地。
“刘云轩。”
一声怒喝,一位浑身浴血的将军执着大刀拦在刘云轩面前,哗啦啦地一队身染血迹的士兵也围了过来,将刘云轩和武卫军重重围住。
“程将军。”
刘云轩板着脸,对那名程将军微行了一个军礼,犀利的目光扫视了四周一眼,眉梢微动,声音越沉:“程将军,你这是做何?”
“做何?刘云轩,我老程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道无耻的人。”程将军手中的大刀指到刘云轩面前,一副恨不得咬其肉,喝其血的样子,喝骂道:“刘云轩,你通敌卖国,害我营中十数万兄弟,老程今日非杀了你不可,啊……”厚重大刀带着破空之势,劈向刘云轩。
“刘将军。”
武卫军的将士齐声惊喊,刘云轩则动也不动,眼眨也不眨,任那柄大刀朝着他劈下。
就在所有人以为刘云轩会丧命刀下的时候,‘咔’,斜地里一柄长剑架住了大刀,一名同样满脸血迹的青年将军站在刘云轩和程将军的中间。
“老程,别冲动。”青年将军先对程将军喝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沉着声音道:“刘将军,单大将军有请,另有军令,武卫军全军暂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