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吧……”顾小小嘴角弯曲得很是牵强,她对着毕加索试图否认这一切,或者说祈求毕加索下一秒就告诉她刚才说的其实都是玩笑话。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可能?”毕加索眼睛直直地望进小小的眼睛里,犀利的目光是不容否定的认真,还有些类似绝望的东西隐匿。
“因,因为……她……”
“我的主人,我在超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服侍着您,其实只是四分之一个世纪,所以您说‘一生’未免有些长了些。”伊内丝在门外有些嘲讽的语气,她打不开这突然出现、看似单薄的纸门,便只能独自对着紧闭的大门自说自话。
“是啊,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毕加索颓然地从板凳上滑落到地上,后背倚靠着冰凉粗糙的木头,一脸的颓丧悲戚。
“索索……”顾小小弯腰试图靠近他,想要抚摸他,伸出的手却在还差1公分的距离停滞,因为眼前的男人周身散发着抗拒一切的气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你是我的一切。我要为你、为了我们的天长地久而舍弃着所有的一切。”伊内丝像是变了个人,在门外忘情地诉说着。
她是在对毕加索告白吗?小小诧异这不合时宜的深情。
“你,你怎么知道的?”毕加索哆嗦着高声质问,言语混乱足以看出他的心神动摇。
“我不能知道吗?”
“不,不!你不应该知道。”
“是啊!这是你给特蕾丝写的情书,但是当时你却正要与别的女人入住新居。”顾小小竟然在伊内丝的冷笑声中觅到一丝落寞,“可是这就是你,你天生就有这种本领,让为你倾心的女人们甘愿生活在某个臆造的幻境里,不论环境与现实的鸿沟有多深……”
“伊内丝……”顾小小听到了毕加索几不可闻的呢喃,她恍然大悟自己是无法在这样两个人之间插上一句话的,就好像是这扇不可推开的纸门,是永远不可逾越的天堑。
“我知道,正处于少年与青年交汇点的你,尽情释放yù_wàng的同时,却又把女人诋毁成不知餍足的魔鬼;你心里满满的乡村迷信,却又转眼间一掷千金过着波西米亚式的浪子生活;这样一个我行我素却又以共产党自居的男人,这样的你……”伊内丝疯狂地叙说着没有逻辑的话语,一口气也不喘,似乎想要把多年来隐藏在内心的某样东西完全地表达出来,“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种种矛盾不止于此,远比这些还要深邃的人……是这么的吸引着我!”
顾小小一怔,她似乎可以望见,一扇纸门之外的女人的眼泪。
“不是爱情,我知道。但是我想说……真的不只是爱情……”有某种类似哭腔的东西在沉默中爆发,无形中贯穿了这扇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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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毕加索一言不发了好久,在一片宁静中的蓦然开口,却是在唤顾小小的名字。
“什么,索索……”小小僵硬地坐在板凳上,维持着与毕加索之间的1公分距离,心里异常复杂,难以言喻。
“你知道么……我未满十五岁的时候就在鳞次栉比的烟花之地中无数次流连往返,我知道这一场寻欢作乐不过是逢场作戏,但是却是牢牢的印在了我的人生轨迹,怎么也抹不去。”毕加索有些悲伤的眯起眼睛,“我曾经认为,不能跟我睡觉的人就不能成为我的朋友,我倒不是说想要和女人或者男人睡觉,最起码我想要感受一起睡觉的那种温暖和亲密。”毕加索露出自嘲的表情,“死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些诱惑手段并不是为了寻找爱情,甚至不是为了占有的快感,而是完全处出于毁灭的yù_wàng。”
“不,索索……”
“你不会明白的,小小!我曾经为了那即将死去的小妹妹向上帝祈祷,在那极度悲痛下我是那么想要拯救她,甚至说如果上帝可以拯救她,即使牺牲掉我的才华也在所不惜!可是……我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开始犹豫起来。”毕加索闭上眼眸,粗声弹拨着细若游丝的心弦,“我一方面希望妹妹能够好转,一方面又想着如果妹妹死了,那么我的绘画天赋就会还在。我是不是很过分呢?”
“不,不是的……”
“而当妹妹真的死了,我又认定上帝是个魔鬼,宿命与自己为敌;同时又会觉得是自己的优柔寡断才导致上帝夺走了她。”毕加索嗳声叹气道,接着又突然破口而出,“明明怀着巨大的罪恶感,我却该死地认为自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相信自己能够操纵杀伐决断!我会觉得小妹妹的死,是为了促成我成为一个画家,这是上天给予我的冥冥中的召唤……哈哈……我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啊!”
顾小小怔怔地看着坐倒在地上的男人一会儿沉默、一会儿自嘲、一会儿癫笑、一会儿哭泣。
“你绝对想不到,我的第二任妻子、孙子还有多年的情人特蕾丝先后自杀身亡;结发妻子精神失常;在画这幅《格尔尼卡》的时候,我的情人、同时也是艺术伴侣的朵拉·玛尔精神崩溃——这些都只是曾经亲近过我毁灭性性格的一部分名单,这么大量的证据证明我就是个毁灭者!小小!她没说错,伊内丝没说错!我的悲剧就是,在绘画中崇尚毁灭的同时,生活中也在进行无情的毁灭……这就是我的宿命啊!”毕加索不可抑制地流下眼泪,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