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水榭居,外面亦有亭台,此时大部分人都在里面酣畅痛饮,外面只有零星几个小厮往来。地面上还有积雪,踩下去便能听到咯吱吱的雪声。叶榆被冷风一吹,方才的浓重酒意散去了几分,他向前看去,只见楚重华在前方小筑亭台上负手而立,显然是在等他过去。叶榆饶有兴致的往前走了两步,堪堪停在他身后一丈远的距离。
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显然楚家的少东家跟自家那个一味蛮横的弟弟不同,人家明显段位更高,不屑于用武力决绝问题。尽管在叶榆看来,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不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才更加麻烦。但看着楚重华笑的一脸和煦,眼底却冷若冰霜的模样,叶榆也不禁有些兴致想要听听楚重华会说些什么。
楚重华伸手遥遥一指,道:“你看那处可好?”这回,他不曾再唤妹婿。
叶榆站定,朝他指的那处看去只见对面不远处是一方亭台,下面是深深浅浅的奇石相叠,上面深厚不一的覆着积雪。青木柱子八角亭,飞檐上缀着古朴的瓦铃。亭周种着白梅,花开簇簇似与那积雪相应,浑然一体。而亭下的湖水,似乎也被映上了雪色。远远望去一片无暇,暗香袭袭。
不等叶榆说话,楚重华又道:“雪香云蔚亭,那四周梅花名为残雪照影梅,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我最是喜欢。”
楚重华的声音不大,和在寒风中有种缥缈之感,像是再跟叶榆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雪香云蔚亭上不曾挪动过半分,神色中有种说不出的缱绻之感,像是在追溯怀念什么。
叶榆并不言语,他知道楚重华不会只是拉他出来赏梅而已,有些该说的话终归要说,有些该摊的牌也会被摊开。
“这雪香云蔚亭是薇儿为我所画,那残雪照影梅也是我与她亲手所植。第一年里不过是光秃秃的枝桠,第二年的时候就已经影映如雪了。第三、第四、第五,年年如此,如今亦是。”
“她乖巧,亦有几分调皮狡黠,她温婉,却是比谁都固执刚烈。分明是女儿家习得琴棋书画,却偷偷在枕头下面藏了个小算盘,嘴上说着要认真学女红厨艺,转眼又跑去描绘园林之景。这样的小丫头,有时候让谁都捉摸不透。”
楚重华毫无顾忌的自顾自说着,神色中越发温柔。
“她本该是明珠于掌心相护,又怎能落于龃龉宅门间被轻易践踏。”楚重华神色一转,眼中冰冷更甚。
叶榆半晌才懒懒抬了抬眼皮子,弯唇一笑:“表哥多虑了,问薇是明珠,也该于我手心相护,我自然不会让她被他人轻易践踏。否则我这个做丈夫的,岂不是连一个做哥哥的都不如了?至于那些什么亭啊,什么梅啊的……”他一双桃花眼宛如月牙,指点遥遥一点向楚重华心口处,轻声道:“要么就烂在心底,要么就奉于心头,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楚重华眸中满是凌厉,压抑许久的不甘与愤怒顷刻间涌上心头。半晌他才阖上双眼,拢在袖中的手指捏的发白,冷声道:“你方才之言可是真心?”
叶榆收敛了散漫神色,语气中是不容置否的肯定:“自然真心。”
许久,楚重华复睁开眸子,眼底的怒意已被掩盖,又是一副风光霁月之色。香雪云蔚亭还在,残雪照影梅也一如往昔,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已然嫁作他人妇了。他又能如何,他还能如何?
叶榆轻叹一声道:“你这样直言,可曾有为问薇想过。”
楚重华轻笑:“为商多年,别的不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你自然不会迁怒于她,亦不会将这些话说与别人。若非如此,我根本不用同你说这些,你也没有资格听。”
叶榆觉得自己算是占了大便宜,从他来的那一刻陆问薇就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若非如此,以楚重华这等心性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即便如此,叶榆依然不能从对方眼中找出一分一毫的退缩之意。
如此也好,天下便宜也不能尽让他占去才是,若是楚重华肯罢休,那最好不过。若是不肯罢休,他也奉陪到底。左右那名为他妻的人,他要定了。
谁都勿作他想。
叶榆懒散的抬了抬手,转而想要再度往屋中去,这天寒地冻的,他暂时还没有能跟情敌一起赏梅的心胸。
孟子玉见两人不在,便寻了出来,顺着水上回廊而去,正看到两人在亭中相谈。他向两人走去,正巧碰见叶榆往回走。相隔几步远的距离,叶榆笑着招呼道:“外面天气甚冷,孟大人做何事要出来?”
孟子玉这时候才发现身上的披风还丢在屋中,忘记穿出来,被叶榆这般一点,倒真是感觉寒风瑟瑟了。
叶榆走近道:“表哥在那处赏梅,孟大人可是要寻他说话?我回去让小厮将大人披风拿来,稍做抵御也好。”
孟子玉微微颔首,对叶榆道:“里面闷热,出来透透气也好,既是赏梅,又怎能独留重华一人,叶公子不一起?”
叶榆本不想在外面停留,但孟子玉既然开口相邀,若是直言拒绝怕有拂了人一番心意之嫌。略一思量,叶榆点头应道:“也好,正巧方才跟孟大人喝的不够尽兴,若是孟大人有兴致,你我表哥三人赏梅饮酒倒也是件趣事。”叶榆表示他并非想如此狗腿,奈何老婆的意思总是有些含糊不透,他能猜得到大概,却总是有那么两分想不清楚。一如他能够明白陆问薇似想要与孟子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