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要挂电话,朝阳忙唤道:“陆湛澄!”
“嗯?”陆湛澄嗓音低沉地应了一声。
朝阳犹豫再三,轻声问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
话一出口,朝阳便后悔地扇了自己一嘴巴,啪,清脆响亮。
陆湛澄立即问道:“什么声音?”
朝阳尴尬道:“打蚊子。”
这大冬天,哪里来的蚊子?
“对对对不起……”朝阳窘迫地无以复加,“我……”
自己胸口破了个黑乎乎的洞,却想扯了别人的来补吗?
朝阳骂自己自私。
“我妈妈,是个很爱漂亮的大美人。”陆湛澄却不在意,打断她后,不紧不慢说道:“每次出门,她都要提前一小时化妆,然后把衣柜里的裙子全都拿出来,一件件问我和我爸,这条好看吗?那条漂亮吗?接着自我否定,觉得还是那件蓝色的最搭她今天的首饰。很烦,我小时候最烦这个,总是没耐心地催催催,我爸却很喜欢看我妈换衣服,他说哪怕等到白头,等尽一生一世,他都愿意等我妈换好衣服。”
朝阳捂着嘴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妈妈鼻炎很严重,对毛发过敏,却很喜欢一切毛茸茸的动物。”陆湛澄继续说道:“我十岁的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收养了一只流浪猫,结果毫不意外的过敏,我爸坚持送走猫,我妈哭着说这是二次伤害,威胁我爸猫在人在,猫走人走。我爸这辈子都拿我妈没办法,于是他把客厅隔出一间玻璃房,房里住着猫,房外住着我妈,我妈不能进房间,但也每天高高兴兴地隔着玻璃和猫玩。”
“你妈妈真可爱。”朝阳笑道。
“嗯,我爸说她是活在童话里的人。”陆湛澄笑了笑,声音黯然,“几年后,我妈车祸去世,夜里,那只猫咬破纱窗,从十楼跳了下去。猫在人在,猫走人走,我妈如果真是活在童话里的人,未免太狠心了。”
朝阳抹泪,哽咽道:“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十多年了。”陆湛澄轻声道:“我爸都走出来了,我们都过得很好。”
朝阳难过地嗯了一声。
陆湛澄的声音很轻柔,在深沉的夜色里轻轻讲述他母亲的故事,有可爱的,有伤感的,有动怒的,有无奈的。
朝阳侧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直到十多分钟后,陆湛澄忽然道:“朝阳,下楼来,我在这里等你。”
朝阳猛地坐直身体。
“多穿两件。”陆湛澄哈了口气,“外头很冷。”
朝阳赶紧下床,随手拽了件大衣披上,再顾不上其他,匆忙跑下楼。
哒哒哒,朝阳赤脚穿了双拖鞋,脚步声从楼上一路急切向下,直跑到楼道口,在外墙路灯的照耀下,她看见陆湛澄转过了身,冲她张开双臂。
朝阳心头热气上涌,隔着几节台阶,直接跳到陆湛澄身上。
陆湛澄赶紧接住她,像个小女孩般托抱住,不忘责备,“跑这么快干什么?滚下来怎么办?”
朝阳两条腿挂在陆湛澄腰上,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像捡着最后一根浮萍,拼命往他脖子里贴,嘴里哭哭笑笑,“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来了?”
陆湛澄两手托着她,一叹气,嘴里全是白雾,“都说眼皮在跳,不吉利了。”
小区老楼下就这么一盏昏黄路灯,冬夜沉静,夜色如幕,他们俩毫无顾忌地抱在一起,彼此珍惜,彼此温暖。
朝阳搂着他,呜呜呜哭得伤心,“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我就是……对不起……”
她对不起了半天,死活说不出真意。
叫她如何说出口呢?
她就是想她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