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白砚果然来了。
平心而论,在现在的南宫瑾眼中,这个男子是英俊的。不同于墨竹的斯文温柔,这个男子身材高大,肤色略黑,可以清晰地从衣衫包裹之中看出流畅的肌肉纹理。
只不过,在这个女尊社会,这样一副相貌,就显得过于强势和富有侵略性。就好像男权社会总是身姿纤细的女子更受欢迎一样,掌控者总是会享受另一方的弱势——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而此刻,这个男子眼中迸溅着灼人的火花,又飞快地低下头遮掩下去,行礼请安:“殿下。”
看他刻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起来,甚至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像墨竹,南宫瑾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就好像你照着菜谱点了份菜,端上来什么都满意,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五味陈杂。
她当然知道白砚为什么这样。原主确实更喜欢温柔有礼的男子。
“起来吧。”南宫瑾努力把心中那么点心酸压下去:“今后你就在书房侍候笔墨吧。”
短时间她也没打算碰东宫这些人,最让她信任的白砚放在书房,自然是最合适。
“是。”白砚轻声应了,自觉地站到几案旁,去了砚台和墨锭,悬腕不疾不徐地磨起墨来。
空旷的书房寂静无人,南宫瑾低头处理公事,除了偶尔翻动折子的簌簌声响,时间久了,连两人的呼吸也清晰可闻。
清浅的、悠长的呼吸。
白砚此时只觉得心满意足。这样安静的夜,陪伴在自己爱着的人身边,呼吸声交错在一起,仿佛彼此的气息也在这屋内盘旋、缠绕,不分彼此。
低头看着墨汁漾出一圈圈暗色的波纹,他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南宫瑾本来专心看着折子,可渐渐的,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寂静,夏夜的轻快虫鸣从打开的窗户里悠悠然传了过来,似乎在为此时奏响一点欢快的乐章。
不经意抬起头,就看到白砚唇边的笑意,南宫瑾咬咬下唇,又俯下身子,提起笔半天也落不下去。
老实说,白砚脸上的神情,她之前见过太多次。
宫里的女人那么多,总会有真心爱慕皇帝的。或者说,总会有无数的小新人,在皇帝的温柔宠爱之下丢了心,再被圣宠之后的冷落给无情敲醒。
可是像白砚这样,一开始就不得宠,仍旧心心念念爱着一个人的,历朝历代数下来也少之又少。
南宫瑾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她知道自己要对白砚好,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对他好的方式。
曾经在深宫里苦苦煎熬,她知道对于一个真心爱慕的人,最好的对待是什么:一心一意,生死白头。
而现在的南宫瑾较之原主更明白,在深宫里这样对一个人,对一个没有自己的家族势力、除了圣宠之外身无长物的人,不是爱,是催命符。
作为皇太女的南宫瑾还不够强大,不能够事无巨细地护着白砚。
换了一个芯子的南宫瑾,甚至连爱慕也没有办法给他。她毕竟不是那个穷困潦倒,只剩下白砚一个真心人的原主。
“殿下可是累了?”一直关注着她的白砚很敏锐地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想了又想,还是关切地开了口。
“嗯。”南宫瑾闻言,装作疲累地揉了揉额头,向椅子背后靠去。
看来真的是累了。白砚有些心疼。殿下总是无时无刻都端着架子,脊背挺得直直的,半点不挨椅子。要不是累极了,怎么会这副仪态?
这么想着,他就放下墨锭,擦了擦手:“不妨让白砚给殿下按摩一下?”
语气里满是忐忑。
对上那一双小心翼翼,在触碰到自己目光后立刻下垂的眼眸,南宫瑾心软了,学着原主的语气:“那就有劳砚儿了。”
天知道,对着一个男子叫“砚儿”,硬生生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南宫瑾闭着眼,很快,一双柔韧的手指就开始在她额头处翩然起舞。并不算柔软的指尖带着温热,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蜻蜓点水一样抚触着各处。
那人身上的热力也就借着这指尖传了过来,就这么简单的触碰,仿佛也能够感受到肌理蕴藏的力度,以及这力度之下埋藏的爱意与温柔。
南宫瑾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敛了心神什么都不想。想得越多,她越觉得歉疚。
也许是这按摩真的有用,等她看完折子洗漱就寝,刚卧在榻上,还没来得及回想今日经历的种种,就觉得眼皮发沉,脑海发空,沉沉睡了过去。
隔了几日,南宫瑾就要向女皇上交自己的功课:粮草调动和江南水患。
江南水患还好,她不过是看看柴芳柴大人列出的几种方案,各自分析利弊加以整合,对于拥有了多世见闻的她,不过是小菜一碟。
可粮草调动,就是之前她完全不曾接触过的方面。再加上对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并不熟悉,在听了太子属官们讨论了两日之后,她终于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粮草一是调,二是运。不光要做好运送的兵力部署,真正调动起来,还要按照行军情况细致安排。也就是说,粮草调动的方案,必须在大军出征方案暂定之后,才可以结合着拟定出来。
或者说,女皇现在就让她拿出个章程,也是在从侧面考研她的军事才能。
真是麻烦!南宫瑾心里暗自腹诽,对着巨大的沙盘比比画画。
回鹘部在甘州西,如果从京畿调运粮草,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