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中,一灯如豆。
不远处传来衙役审问时的严刑拷打之声和犯人苦苦哀求时的鬼哭狼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血腥味。
慕容颜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极简陋的木板之上,双手双足皆被粗实的铁链锁住。
她闭着眼,努力想使自己冷静下来,王府的火灾,乳娘的身亡,段先生的遇刺,小缇的失踪以及自己的牢狱之灾。。。这一系列的变故来得太快了,就好像全部都是预谋已久了一般。
正想着,甬道里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她面色灰败的转过眼,被迎面而来的灯笼发出的耀眼光芒刺得眯起了眸子。
过了好一会,她才看清了来者,登时再也无法动弹。
此时此刻,三人谁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情景,正是一如十年之前。
他和她还是并肩站在牢笼之外,而自己还是狼狈不堪的被关在牢笼之内。
只不过,十年前她锒铛入狱,他和她是为救自己而来。
而这次。。她明白,他们是为送自己而来的吧。
“你在这,倒也挺悠闲自在的啊。”燕景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慕容颜。
冷岚歌什么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过她,只有头上的九凤金步摇在不停地晃动。
过了许久,慕容颜才缓缓坐了起来。
她黯然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个无比凄凉的笑,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非杀我不可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落在冷岚歌身上,今夜的她,是那样的美。
他会来,她是早就料到了。。可她却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也会来。
她的出现,真是令慕容颜的心难过到了极致。
都说,红颜易变,故人难寻。
原来,你还是选择站在你丈夫那边了。
“难道朕在圣旨上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慕容玄冷声回道。
“我想请陛下亲口告诉我,我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慕容颜回过眸,直视着他,一字一字地苦笑问道,“请您告诉我,我真的是因为犯了所谓的那些欺君犯上私藏重犯的罪才招致您的杀意吗?”
慕容玄盯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弟弟,沉默了一会,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攥了起来。
不得不说,她的身上有一种男儿身上不曾有的悲柔气质。他盯着她,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有些恍惚。
是啊,自己到底为何非杀她不可呢。。。他还记得,当年这个面容漂亮的弟弟总是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只会叫自己一人‘哥哥’,被人欺负了也不说,有好几次自己都生怕她心里会憋坏了,得想着法子让她放声哭笑出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疏远她甚至记恨她的呢?
慕容玄微微侧目,瞥见到站在自己身旁垂眉敛目的妻子。
是了,是从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开始,也从她拒绝成为自己的妻子开始。。。哪怕再不愿承认,他的确嫉妒这个弟弟,嫉妒她能比自己先得到她的爱,嫉妒她能得到自己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她的牵挂。即便他贵为九五之尊,哪怕他能够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可他好像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天都没有。
以前他曾听人说过,任何人都能变得歹毒,只要你尝过什么叫做嫉妒。
此言,不假。
只要慕容颜不死,他便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真正拥有她。
看到冷岚歌隐隐有些发颤的肩膀,慕容玄的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听说你喜欢漠北,待你死后,朕会将你葬在那的。”
他故意说给她听,声音带着几分阴鸷和嘲讽,“不如就埋在科布多吧,你本就该在那儿。”
如果当年你没有回来,你我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还会是我心中的好七弟,可你为什么非要回来?为什么非要回来与我为敌?
慕容颜仰头癫狂地大笑了出来,直笑得双眸通红,“岂敢劳烦陛下,将我的尸骨丢在乱葬岗就是了!”
“那朕就如你所愿。”慕容玄面如冰霜,眉心一皱,“来人!”
他龙袍一挥,很快便有三名内官垂首而入,一人捧着白绫,一人手持匕首,还有一人端着一壶酒。
“念在你我是手足,你自己选吧,想怎么上路?”慕容玄冷冷地道。
慕容颜满眸苦涩,盯着一直低着头的冷岚歌,“皇后娘娘希望我怎么死?”
许久,冷岚歌终是抬起眸,径直走到捧着酒的宫人面前。她取下酒壶,斟满一杯,嫣红的酒如鲜血般,有一两滴溅了出来,落在地砖上,触目惊心。她慢慢走近慕容颜,将这盛满毒酒的金樽递向她,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能说话,她不敢说话,是刺心刺骨的痛掐着她的喉咙,令她无法说话。。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露出对她的情。
慕容颜苦笑了下,毫不迟疑地伸手接过那樽毒酒。
四目交错的瞬间,本该执手相看两不厌的人,终究是躲不过该来的劫数。
她端着酒,苦涩地别过脸,透过那不过方寸的石洞望向窗外,看到有燕雀在天空中盘旋着低鸣。
她深深地留恋,留恋那个曾经开满梨花的季节,留念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也留恋那些还来不及告别的人们。她其实并不怕死,但此时此刻,这份深沉的留恋却着实令她感到软弱,甚至让她失去了把酒杯放到唇边的勇气。
“四哥。”她复而转头,对上了慕容玄紧盯着自己的眸。
慕容玄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