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下乡了,这段时间隔三岔五的。
小舅回家时已经快九点了,姥姥给他煮了碗疙瘩汤,就着两只鸭爪,小舅吃的很爽快,不过十月份的天还稍有些热,吃完疙瘩汤,小舅额上冒汗了,脱了外面的夹克衫,里面是烟灰色有衫衣配着枣红色鸡心领针织马甲。
这马甲叶梧桐前段时间还看着在小姑姑手里织着呢,也不知什么时候到小舅身上去的。
屋里,姥姥唠叨着:“我今天上碰到章华了。”
“嗯。”小舅舅随意的应了声。
“她送孩子进幼儿园。”姥姥又道。
小舅舅又嗯了一声。
叶梧桐知道,姥姥这又是在拐弯抹角的催小舅结婚,小舅今年三十二了。前段时间小舅的缓刑到期了,因为表现良好,法院已经公告取消了原来的刑罚。
“你不懂我什么意思啊?”姥姥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有些火了。
“妈,我懂,我在努力呢,可这挑媳妇不是买菜对吧,买菜你往菜市场走一趟,甭管什么样的,总能捞两样回来。可这挑媳妇它归月老管,那月老他老人家消极怠工,咱也没地儿告他去了啊。”小舅又臭贫的道。
“臭小子咧。”姥姥气乐了骂。叶梧桐也眯着眼笑。
“江寄红,你给我出来。”这时,袁四从后院冲了出来。
“怎么了,我妈下乡了。”叶梧桐看着袁四道。
“我说你们江家人,做人不能这么太吸血鬼啊,我家桃子早上五点多就出门,干到晚上十一二点再回家。资本家吸血也没你们这么过份哪。”袁老四江家门口瞪着眼骂。
“哟,桐桐怎么回事啊?你妈那酒楼不是早上十点开门,晚上八点关门的吗?”
叶梧桐冷淡淡的看了一眼袁老四,在小舅耳边耳语了几句。
江寄海猛的站了起来,狠狠的盯了袁老四一眼:“桐桐,把自行车拖这儿来。咱们带你袁四叔去见看看谁是资本家。”
叶梧桐推了自行车出了门,小舅冲着袁四道:“拖了自行车出来,我带你去看看桃子。”
“嗯,是要去看看。今天你们江家不给个交待,我到劳动局去告你们。”袁四回屋里拖了自行车一起出门。
梧桐大院门口,小舅长腿一跨坐在自行车上,叶梧桐很顺溜的就坐在后坐上,看着袁四出了门。小舅腿一蹬,就先行一步了,让袁四一直跟随在身后。
秋夜月,有些萧瑟,有些清冷,却别有一种光华。
三人一路过了白马桥,并未朝五味酒楼的方向去。
“江寄海,走错了吧?”袁四在后面冷哼的叫。
“没错,跟着就是。”小舅头也不回的道。
三人这一路来到了汽车,车站里还是灯火通明的。周边小吃店摆在门口的大锅里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刚下车的旅客拖着行礼先要在这里掂掂肚子才找地儿落脚。
车站的行礼寄存处前停了许多的小三轮车,有机动的,有人力的。
机动车跑一次五块钱,而人力车跑一次才三块钱。
寄存处门前的一盏灯泡特别的亮,一些旅客正处外划拉着行礼,三轮车的车主位自然大声的吆喝,然后一件件行礼装上车,川流不息的。
季桃子就夹在这些人群里,她骑着的就是从江家借的三轮车,是人力自行车那种。靠脚踩的。在寄存处的灯光下,桃子姨背后的衣服全湿透了。
自上回季桃子跟叶梧桐要了她家这辆三轮车,季桃子便早晚出来揽活想多赚点钱。
这会儿季桃子拉了三捆行礼上车,再加上行礼的主人也坐上了车。桃子姨踩的脚踏时,整个人深深的压了下去……
叶梧桐从暗处冲上前,帮着桃子姨推了一把,桃子姨回头一看,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桐桐。寄海哥。”
“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女人家该干的事儿吗?有什么难处不能跟家里说?”江寄海寒着一张脸。
袁四这时还站在一边暗处,前面的亮光,光亮的刺眼,他竟不敢从暗处走出来,只觉得若是走到那光亮之下,他必惭愧的无所遁形。
“总不能什么事都找家里吧,寄海哥,没事,我在乡下可以挑两百多斤的担子呢,我有力气。”季桃子笑呵呵的道,借着叶梧桐的推力,骑了起来,又回头补了一句:“他不努力,我若再不努力,那这个家就要散了,就算是真要散了,我也得努力过一把后再说。”
说着季桃子踩着三轮车渐行渐远。
江寄海回过身来,一把揪着袁老四就是重重的两拳:“看到了没,看到了没……你还是男人吗?”
袁老四被江寄海打的滚在一边的花坛里,只是抱着头凭由江寄海打着,好一会儿却坐在那里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桃子大字不识几个,她都知道得努把气再说,她吃这些苦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你们那个家!你看看你,都在瞎折腾什么,就想着一夜暴富。”江寄海愤愤的道,摇摇头转身推着自行车,这时候让袁四自己想想吧。
“桐桐,走了。”江寄海招呼着叶梧桐。
两人刚一回头,突然看到一边的路灯下,小姑姑拎着一只简单的行礼包站着。
“姑姑,你怎么今天过来了?”叶梧桐跑上前说。
“明天要来区里开个会。”叶白慧道。
“那正好,一路回去。”江寄海侧了侧头道,笑着,刚才一回头,看到叶白慧站在灯下,那个感觉别提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