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青年走了,仍是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没法子,跟京城比起来,梅市也不过是一个小旮旯了。
但在梅市人眼里,在梧桐里人家的眼里,梧桐里那方生人育人的水土,是梦魂牵引的所在。
叶梧桐却觉得小舅今天是开挂了。
“不错啊,嘴皮子挺溜,不比京城那帮子侃爷们差。”小姑姑突然道。
“咱现在靠嘴巴吃饭,也就这点能奈,比不得京城大学的高才生啊。”小舅啜着牙花子。他自小在梧桐里长大,小时候就围着梧桐里的老人听故事,那别的不成,这梧桐里的典故就没有不知道的。
叶白慧撇了撇嘴,看着吉普车远去的方向,神色有些暗淡。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可不是咱们梧桐里长大的孩子,对梧桐里应该没这么深的情份。”小舅舅又问道。
“这关你什么事儿啊?”叶白慧一甩头。右手一撩头发,身上的蝙蝠衫划过一个美好的幅度。
“谁爱管了,这不是看你不舍得人家嘛。”小舅舅反刺了一句。
叶白慧沉了脸,任谁被戳破了心思都是不痛快的,更何况是被对头戳穿。
“怎么拄在门口啊?”母亲过来了,叫几人堵在了门口。
“大姐,你今天这么早下班了?”小舅舅问。
“大嫂。”小姑姑也打着招呼。
“唉,白慧。”母亲先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后却又自嘲的笑了笑:“白慧,以后不用叫我大嫂了,我跟你哥已经离婚了。”
“你跟我哥的事情我管不着,但大嫂你一日是我大嫂,终身是我大嫂。”叶白慧一脸认真的道。
“这还象句人话。”江寄海在一边嘀咕了句。叶白慧没好气的扫了一眼。
“行了,不说这些,你回来工作安排好了吗?”母亲又问了句。显然不想再谈以前的事情。
“基本定了,就在城关镇,过些天去上班。”叶白慧点头道。
“嗯,城关镇不错。”母亲点头,城关镇是梅市的中心大镇,书记镇长什么的都是高配,叶白慧进入城关镇,今后的发展也应该不错。
“大嫂,我回屋了。”叶白慧告辞,转身回了后院。
小舅舅抬腿往外走。
“你去哪里啊?”母亲问。
“黑皮要结婚了,拾缀了一间新房子,让我们一帮子发小去给他鉴定鉴定。这小子,哪是真让我去给他鉴定啊,就是想现呗,听说他那房子铺了地面砖,城关镇这一块独一份呢。”小舅舅唠叨的道,又冲着叶梧桐:“桐桐,要不要跟小舅去见识一下。”
“成。”叶梧桐点头,跟后来的精装修比起来,现在所谓独一份的地面砖,那肯定是比不了的。但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特性,感觉肯定不一样,叶梧桐去凑个个热闹。
“走喽。”小舅接过母亲的自行车,叶梧桐又跳到后坐上。
江寄红进了大院。
“我刚听三儿的说话声,人呢,还等他还剁肉呢。”姥姥问。
“带桐桐去黑皮家玩了,我来剁。”江寄红卷了袖子进厨房。
……
任何时期结婚都有三大件之说,七十年代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八十年代是黑白电视机,单缸洗衣机,录放机。
叶梧桐跟着小舅舅到黑皮叔家时,正好是新家具进门。先是带着小半玻璃门的五斗厨,再是有着整面镜子的大衣柜。
窗台上录放机正在放歌曲,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黑皮,电视机,洗衣机什么时候进房啊?”一众人在屋里看稀奇。
“说是下午送来。”黑皮忙着招呼着喝水,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手里还揣着一包烟正给搬家具的人散烟。
“来来来,烟我帮你散了。”小舅一上前,就抢过黑皮手上的烟,象征的散了两根,然后半包都揣兜里了。
“三儿,不地道了,拿出来拿出来。”来的都是铁哥儿,几个人立刻哄了起来。
“冲我哄什么哄啊,财主在那儿。”江寄海指着黑皮。
黑皮拍着腿大叫:“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一众人于是哈哈大笑,小舅也是闹着玩儿,这时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就把烟丢给了别人。
“嘿,黑皮算是发了……”几个哥儿们边抽着烟边四下里打量着新房。
白瓷的地面砖,以前见也没见过啊,一溜子新家俱,那漆的蹭亮蹭亮的,墙也白的晃人眼。
“这里要挂个中堂……”
“那边摆梳妆台……”
“对了,这窗户咋来空着,窗帘呢?没窗帘晚上岂不要漏光。”哥儿们嘿嘿笑道。
“说什么说什么呢,这窗帘还不得打扫好卫生再挂呀,到时候扯窗帘布,钉两个钉子一根铁丝一拉,多大事儿。”黑皮没好气。
叶梧桐也算看出来了,小舅这帮哥儿们在一起,那节操直逼下限。
“哟,这雪白的墙,漆的光高的窗框子,钉两钉子真可惜了……”有人咋舌。
“可惜又咋滴,还不都这样。”黑皮挥挥手。
这边哥儿又开起玩笑了。
“这门上可以挂明星挂历,要一色儿美女的……邓丽君不错……”
“嘿,还挂邓丽君呢,那不是让燕子吃味吗?”有人打趣了起来。燕子正是黑皮的准新娘。
“我吃什么味啊,他要有本事把邓丽君娶来,我叫她姐……”燕子是个爽利性子,跟大家伙开起玩笑来那是一点也不怵。
“黑皮,听到没有,齐人之福啊。”江寄海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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