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间,只有那几重南海明珠串成的珠帘,珠子在风中轻轻碰撞,不时发出了清脆的“啪啪”声响。
晚膳时,苏清雨吩咐香儿点燃了松木香,如今也快燃尽了,却见袅袅的烟从金鹿卧松炉中升起,成了这室中唯一的动静。
远处,侍人在漫长宫道上打着梆子从各处经过。细细听去,不觉已经夜深。
透过雕花窗栅,天上银河夺目闪亮,空中一轮明月,寒光满地。
梁逍回头对小麟说:“你先下去吧。”
小麟有点意外,但无意间瞥过苏清雨秀致却紧皱的眉头后,他却明白了梁逍的心思。不再说什么,他微微躬身,便轻拉好门,退了出去。
当他走到院中时,抬头看看那依旧璀璨耀眼的星空,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这狄夷,看似弱小,却没有想到如此棘手。
匆匆走出鹫羽殿,他却被站在台阶上的人影吓了一跳:“你为何在此?”
见他看见自己,那人缓缓走出阴影,带了点犹豫地问道:“你方才送进去的,是狄夷军报吗?”
小麟脸色一僵,仿佛有点不快,说:“是又如何?你总不该干涉这些的。”
只见那人的脸霎时通红一片,嚅嚅地说:“没有,我哪敢干涉。”话虽这样说,可小麟却分明看见她眼中流转的波光带着幽怨,那清秀的小脸一片愁云密布。
他虽然心里的确不情愿,可他却听到自己放软声音劝道:“你不要多想了。反正,如今你只专心照顾好娘娘便是了。其他的,多想也没有好处。”
听了他的话,她虽一言不发,可眼神飘忽,一双手无意识地用力扭着衣角,似是发誓要将衣上的银丝一根根扭出来才作罢。看她这个样子,他该死地发现自己竟不忍心了。
可是,思虑再三,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也许更不妥当,便转身打算离开。
没想到,她却猛地拉住了他,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使出劲来问他似的:“楚瑕如何?”
小麟没想到她竟会这样直接问了出来,一下子仿佛被噎住一样,话也顿时说不上来,只会呆呆地看着她,丝毫不懂得反应。
见他脸上冷冷的,以为他误会,她急了,跺脚着恼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娘娘天天忧心......”
霎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一团怒火,让他冲口而出,截断她的话:“是娘娘忧心?还是那忧心也有你一份?!”
见她眼中居然因为他的话,泛起点点泪光,他立刻后悔自己如此冲动。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自己又何必去趟这浑水?何况,即使自己愿意去趟,人家也不一定乐见其成。这样急躁的性子,不是他一向的作风。
担心她被自己的话伤了,他却更担心那失了常的自己。
其实,他实在说不上究竟对那军报有何感觉。论理说,俞军再次失利,他应该如皇上一般着急不安,可为何他看见了楚瑕失踪的消息,却有一刹那的庆幸?!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可是,这次他当真不懂得自己为何如此。
正如现在,看见她的泪,那后悔夹杂着恼怒的感觉,也让他看不懂自己。
可毕竟跟了梁逍这么些年,无论什么风浪都见过了,他深知自己这样的表现极不妥当。深呼吸一口,他本想如常那样安慰几句话,却听到自己说:“翟王带了兵去诱狄夷出战,可是没想到,狄夷用了熊兵。他们不敌,翟王失踪了。”
“失踪?!”她似是没有听懂,惊讶地盯着他,丝毫不懂得反应。
不知道为何,她只觉满天星光都在眼前晃动,连小麟的脸色都染上了让人心颤的寒意。
看见她似乎根本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小麟心里却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该不该再重复一遍。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得回来?!尽力稳住已经脱离正常频率的心跳,他重复了一次:“翟王失踪了。”
这次,他知道她听懂了。只因那月光的寒意从天上照下来,洒在她的脸上,更染上她清秀的眸。那双一直都是坦然清明的眸子,忽然便冷得如今夜的风。
“咦?你俩在说什么?!”未及听到觉茗的话,便听到香儿在后面唤道。
松了一口气,他很高兴终于有个可以打破这样尴尬的人出现。小麟带着点庆幸,转身对香儿说:“无事,只是我刚有事要面见皇上而已。”
“哦!”香儿点头,却眉开眼笑地说,“娘娘忽然寻思着要吃东西呢!喜得皇上连忙传那些备好的小点心。都多少天了,娘娘可是头一天喊饿!”说着,她便转身朝御膳房那边走去。
小麟点头,无言地看香儿袅袅地走去。他蓦地回过神来,再转身时,鹫羽殿的台阶上,哪里还有那个清秀的身影在?!
心里早已无法再平静下去,可是,他却低声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自己这口气是为谁叹的。
星子沉落,夜越发深了,风也越发紧了。远处梆子的响声依然,只是不知道又敲碎了什么人的梦。
翌日早晨。
苏清雨醒来时,梁逍早已上朝去了。
掩了有点散开的衣襟,坐起来,只见觉茗正在那边收拾着梳妆台。
虽然已经冬日,可鸟儿依然在高高的枝头上跳着,唱着,似乎无惧越来越低的温度。周围的一切与平日无二,却又似乎有着什么不一样。她心里一阵奇怪,可是,却说不上来。
此时屋内除了她与觉茗,再无别人。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