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昀之见舒莫辞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反倒有些恍然的样子,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漫不经心般看着绣绷上的观音像,暗中留意舒莫辞的动静。
舒莫辞只知道大致的结果,还有很多是经过程正则的主观臆测传达给了她,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也帮不上忙,她只模糊记得虽然威国公被杀,盛帝还是下令继续追查当年抚国公通敌一案,一点没顾念威国公府的孤儿寡母。
舒莫辞杂七杂八的想着,缨络端着水上来了,所谓见惯不怪,缨络已经很习惯自家姑娘在不恰当的时间跟不恰当的人来往,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春晖阁中规矩大,一入夜,谁都不准乱走,否则直接打了板子撵出府,洛川楼中更是只有她和青筠能出入,左右没人看见,什么游二爷、游八爷来个夜游什么的,只要姑娘乐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舒莫辞不知道自己贴身丫鬟的三观已经被自己给掰歪了,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见游昀之盯着绣绷看,静了静神道,“那种绣线名为峨眉佛光,传说当年蜀地地动后大旱,峨眉山上幸存的师太们只有靠做针线才能勉强度日,有一天师太们醒来发现绣线都变成了金色,并能在不同的光线下折射出不同深浅的金色来,师太们用金线绣出一张观音大士像来日日祈祷,观音大士显灵,解了蜀中大旱,后来这种绣线就流传了出来,用来绣佛像是极好的”。
舒莫辞说着小心翼翼拿着一只瓷瓶,将里面碧绿的液体倒了一点到缨络手中的瓷洗中,里面的水就变作了浅浅的绿色。
随后舒莫辞伸手取了一支未用过的狼毫笔在瓷洗中泡开,取起晾了晾,轻轻在脏了的玉瓶上扫拭,直到红褐色渐渐淡至于无才松了口气,将毛笔交给缨络,鼓起双颊吹了口气,又恍然发觉游昀之还在。不自然朝游昀之笑了笑,“游二爷自便,这绣线娇贵,却是不能耽搁的”。
游昀之点头。“舒姑娘不必客气”。
舒莫辞僵硬笑了笑,默默祈祷着温漱流快点来,在身边的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中取出折扇,轻轻扇了起来。
游昀之几乎一眼就认出那八个大字“秀山丽水,与卿共享”是出自温漱流之手。心中微动,不动声色问道,“峨眉佛光,据说已失传上百年,竟然还有人能制出来?”
舒莫辞没想到他竟连失传已久的一种绣线也听说过,诧异看了看他,“峨眉佛光失传乃是因为流传下来的方子中少了一种配料,后人虽试过很多次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九哥闲来无事竟琢磨出来了,请人制了一些送给七姐姐。七姐姐用的还剩了一些,送给了我”。
舒莫辞目光柔和落在笸箩中浅金色的绣线,“果然是峨眉佛光,七八年了,竟崭新如故”。
游昀之本来以为是曲少徵借曲少微转送,讨舒莫辞欢心,但既然有七八年了,那就肯定只是送给曲少微的了,他知道曲少徵姐弟感情好,想不到竟至于斯。失传上百年的方子,自然不可能像舒莫辞说的闲来无事瞎琢磨就能琢磨出来的。
绣线说完了,两人就沉默下来,舒莫辞一心要补救污了的绣像。游昀之不动声色打量舒莫辞,倒也没多尴尬,在确定绣像完全没问题时,舒莫辞才停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然后猛地想起——她还没请游昀之坐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舒莫辞尴尬的满脸通红。她竟然连这个都忘了,让游昀之站了一刻多钟!
“游二爷,快请坐!实在是失礼了,缨络,上茶”。
游昀之仿佛没看到她的尴尬,意定神闲坐下,“舒姑娘不必客气,不是舒姑娘,游某只怕是要坐一辈子的,如今倒是更喜欢站一站”。
舒莫辞不知道该怎么接这样的话,有些局促道,“游二爷太客气了,血玉豆蔻本就不是小女之物,周大夫打开门做生意,更与小女无关”。
游昀之也不再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然是物随其主,主子想不到请他坐下,丫鬟也没想到要端茶倒水,他一路赶来实在有些渴了。
游昀之坐下后,舒莫辞因为刚刚的失礼,因为没了绣像的事担忧,只觉房中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大半夜和她一直惧怕的人拉家常什么的,画面实在太美,她也不敢想,只是这般枯坐着实在是尴尬,唔,还有心慌,虽然知道他不会知道,更不会对她怎样,她还是紧张,还是怕,怕他下一秒就冷笑着责问她前世之事——
“游二爷,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捻起冰凉的棋子的一瞬间,舒莫辞大是松了口气,还好,她想起了下棋。
于是温漱流提心吊胆到洛川楼时看到的就是游昀之和自家娘子和乐融融下棋的“和谐”画面,不由黑了脸,话说你游昀之是真的有要事告诉我,而不是趁机来找我倾国倾城的未婚妻下棋的?
舒莫辞见了温漱流眼前顿时一亮,终于不用跟游昀之单独相处了!
“十三哥”。
舒莫辞的喜悦取悦了温漱流,再一瞟自家媳妇手里捉着的正是自己送的扇子,温十三顿时忘了刚刚的公案,欢喜道,“舒妹妹不必多礼,有没有好生吃饭?怎么瞧着瘦了些?还是这些天吓着了?”
舒莫辞眼眶一热,她这些日子寝食难安,不瘦才怪,没人关心还好,温漱流这一问,反倒伤感起来了。
温漱流从未见她这般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知道是真的吓着了,顿时就心疼了,温声道,“别怕,一些跳梁小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