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库者,官之兵器所藏也,置令守之。春秋之时,武库已经成了一项制度,除了国都会设置外,晋国诸卿也有收藏兵器的武库,进入成文法时代后,还会颁布《仓律》、《库律》来管理。而朝歌范氏武库给赵无恤的印象,一是库存量大,二是种类齐全。
跟着小吏往前走去,一个又一个仓库被打开:松开了弦的弓,堆压在一起,像是一一捆捆柴堆的长柄武器,木架上则是排列整齐的短柄武器。
在令吏献上的集簿中,记载储有弓的总数即达2678件,弓弦1987件……
短柄格斗兵器计有:短剑500柄!
长柄兵器计有:车用铍142件,铍449件,矛2517件,戈3839件。铍就是一种形似短剑,后接长柄的双刃类矛兵器,继承自东周。此类兵器后来演变为槊,具备强力冲击穿刺能力,是步战和骑兵手中的利器。
此外还有许多堆积得密密麻麻的防护装备:盾1000件,轻皮甲1423具,厚皮甲633具,甲札587具……
最后他们踱步到了外面的车库中,这里尚有刚刚完工没多久的车三百乘……
转了一圈后,跟在身边的漆万咽了一口口水:“竟然比曲阜的武库还要大,存储的武器装备更要多。”
赵无恤笑了笑:“千乘卿族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出了武库后,旁边就是范氏的宫室,那些建筑还是很雄伟华丽的,重堂邃宇,层楼疏阁,连栋结阶。
无恤指着那边说道:“范氏自封于朝歌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传袭了五代人,虽然只是卿族而非诸侯,可毕竟创立这么长时间了,继承了殷商和卫国两代的百里膏腴。朝歌又是晋国与齐、卫、鲜虞、北燕的交通和贸易中心,所以非常富庶。”
这些还只是封存在武库内的,算上范吉射带走的那些兵卒所持,随后又被赵军俘获的武器装备。算上朝歌守卒们手里的家伙,说范氏的财力能武装三个军绝对不是夸大。
赞完以后无恤又叹息道:“只是这辉煌的赫赫千乘卿族,拥有这么多的子民和武备,为何这么轻易就城破家亡了呢?”
身旁的僚吏和家臣皆拱手道:“因为赵氏有昊天护佑,将军英明神武!”
一片颂扬声中。也有一点异样,跟在最后面的武库令吏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赵将军善战不假,赵卒勇于二卿之兵不假,但小人认为,范氏之亡还有自身的原因。”
赵无恤看了那武库令吏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因为范氏家族的治家之道走歪了,他们把苛刻当作明察,把欺诈当作智慧,把做作当作忠心。把计谋多端当作有本事,把聚敛财富当作才能。这就好比去了毛的兽皮,大则大矣,却正是破裂的路子,所以才会先亡……范氏之亡,还望将军引以为戒啊……”
旁边众人勃然变色,喝道:“大胆!”
赵无恤却阻止了他们:“盛极必衰,水满则溢,他说的有道理,我的家宰孟谈说过。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是我亲手将范氏覆亡,他们的教训。我自然会吸取。”
他又看着那名身体瘦小,容貌不扬的武库令吏道:“你叫何名?”
“小人薄疑,朝歌本地人。”
“好,薄疑,我听说破城之时,中行寅只顾着逃走。朝歌宰则带着死志,派人来令你将武库和粮仓烧毁,你为何未从?还带人守卫此处,完好地献给我?”
薄疑垂首道:“我是范氏之臣不假,但这里不单是范氏的府库,还是朝歌人,乃至于河内数十万生民的粮仓。小人职务虽低贱,却也知道大战之后必有灾年的道理,战事对河内农事影响极大,今年的收成能到往年一半就不错了。我宁可背上不忠的罪名,也要将这里留住,还望君子能吸取范氏的教训,将这些粮食分给河内黎民一部分,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这下子,赵无恤更对这名小令吏刮目相看了:“你有这般见识,却仅能做一个区区仓吏,范氏屈才如此,不亡待何?”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并让人作出战后抚恤民众和赈饥的章程来,力求秋收前不会饿死一个人!如今人心未定,你暂且继续替我管理府库,我会派个计吏来做副职,协助你管好此地。好好做,我保你俸禄不缺,以后还有升职!”
觉得自己又捡到了一个可用之材,赵无恤很是高兴,就在此时,城外柳下跖和虞喜又送来一道喜讯。
……
戎车缓缓驶入视线,车上是一张蒲席,鲜血在席子和车舆上流淌凝固,中行寅胖大的尸体躺在上面,就像一头猎获后被剥了皮的熊罴。
据说他先是服毒,接着以匕首捅自己肚子,双管齐下后还未死透,可惜已经救不回来了。
赵无恤看着那具尸体良久,让人来辨认,确定是中行寅无疑,这才大笑道:“子石为我去了一块心病!二三子,邯郸、柏人虽还未下,但范、中行二卿相当于灭亡了!”
众人皆过来围观贺喜,他们却不知道,赵无恤虽然看上去大喜过望,可心里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无恤心里是百感交集的:范吉射、中行寅治下有二十多个县,百余万民众,万千家臣食客所拥,一朝振臂,三军呼应影从,也曾不可一世,也曾主导晋国的军政大事,历史上他们甚至差点成功翻盘,击败其他四卿。
可如今,这一切都灰飞烟灭去了。
范吉射自焚而亡,是真的化成了火灰。中行寅的尸身则躺在车上,以蒲席裹着,被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