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长平一战后,知瑶身死,知氏也灰飞烟灭,知氏的一众多家臣顿时成了没有主人的猎犬,其中并非所有人都和豫让一样,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赵无恤也收服了不少,青荓(ping)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擅长驾车、乘马,并且颇有用车兵的心得,赵氏军队里依然保留了一定的战车,毕竟直到楚汉战争时期,刘邦手下的灌婴还常常以战车立功。
所以青荓名为骖乘,实则在外统领车马,并不总在赵无恤身边。
一面授予职位,一面不让他们接近自己,这样既不会让降人寒心,也可以规避遇刺的危险,赵无恤自认为这种处理是很不错的。现在,魏曼多遇刺的事情让他对这种防范更加深信不疑。
豫让并非赵无恤指使,而是以他自己的意志去刺杀魏曼多的,在此期间,赵无恤没有给予他任何帮助,在释放豫让后,他甚至失去了这个人的消息,一度以为他死了,或者销声匿迹。
但豫让却坦然拥抱自己的命运,继续走上了为主君和信念复仇的独木桥,在一个白虹贯日的冬日,他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震撼了天下人。
当然,以上种种,都是因为安邑轻侠督仇来告知,赵无恤和众臣才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听完大概后,室内的武官纷纷赞叹:“勇哉!气矜之隆,不亚于专诸!”
连董安于也免不了嗟叹:“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魏氏素缟,真是……”他都不知道如何评价了,既从人格上赞赏,又从上位者的角度否定这些轻侠刺客之辈。
督仇、青荓、豫让三人一起在知氏效力,相互为挚友,所以督仇自然也认识青荓,此刻被青荓引领上来,这位安邑轻侠面对众人目光浑然不惧,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盯着赵无恤看。
距离三十步,赵无恤便让他们停下了,问道:“来者,为何看我。”
“伯谦说过,他的仇人里也包括赵卿,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行刺,所以我想看看。”
赵无恤笑道:“你觉得你有机会么?”
督仇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我本领低劣,也没有必死的决心,所以做不到豫伯谦那种程度。带着剑,要靠近五步才有,没有剑,得靠近三步才可能。”
而现在,他隔着三十步,中间还有层层叠叠的侍卫,绝不可能成功。
此言方尽,青荓一惊,众臣皱眉,眉间尺为首的羽林侍卫更是勃然大怒,只差抽剑将督仇当场击杀了。
赵无恤却不以为忤:“我不像齐侯杵臼那样怕死,也不指望长生不老,但身为大国上卿,肩上背负着数百万生民的责任,却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死去。”
他颇为自傲地说道:“我若死了,晋国百姓便过不上好日子,天下人也不知还得多少年的苦。”若他的事业就此夭折,及身而止,这个文明也许还会走许多弯路,当然,就算赵无恤,也不一定能给她指引正确的道路。
但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一定会比同时期的历史要好,至少殉葬已经在赵氏领地被强制取消,生产力得到了巨大发展,纸张、玻璃、雕版印刷术,这些催动科学进步的基础事务也一一出现。
“恕我直言,吴王僚和公子庆忌,乃至于魏曼多死之前,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
督仇却半点不客气,反唇相讥。
赵无恤嘿然,这个时代与后世最大的不同,就是刺客横行,豪杰遍地。
“好吧,至少我若死了,谁来保证豫让的家眷能在赵氏领地上过安生日子?”
他顿了顿,问道:“你来此除了护送豫让的家眷,还想要做什么?”
这个人一定有他的目的,或许真的是想找机会刺杀赵无恤,或许是想要投奔?若是用朋友悲壮的死作为跻身的阶梯,赵无恤就要看不起他了。
督仇长鞠至地,说道:“豫让毁容变音,自污于厕溷,最终如愿以偿,但也割腹挑肠,万分凄惨,他的尸体被暴尸街头,其名却不见于世,这不是国士该有的下场。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希望赵卿能为他扬名,让天下人记住这个名字。”
“为何要我来替他扬名?”
督仇看了一眼青荓,说道:“因为知氏未亡时,常与赵卿并列晋国双雄,一月一日,如今月亮陨落,太阳依旧高照,豫让生前得到了月的认可,若是死后也能被赵卿认可,我想这便足以告慰他这一生了。”
赵无恤有一丝犹豫。
这样一来,能洗清自己不是刺魏主使的猜测么?
貌似不行,或许更会沾上一身腥,洗也洗不掉,若是让魏驹认为自己参与了刺魏曼多的举动,或者与豫让有瓜葛,反而不美。
他迟迟没有给出答复,却见督仇猛地起身,突然向前走来,侍卫下意识地拔剑阻拦,谁料督仇避也不避,径自将自己的身体撞向长戟,透胸而出。
众臣惊呆了,侍卫们瞠目结舌,连赵无恤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督仇吐出了一大口血,大笑道:“我曾答应过伯谦,他死去以后,我也将紧随其后,今日正好没什么报答赵卿的,我只能以我的死,换取赵卿的承诺,你可愿意为豫让扬名?”
话刚说完,不等赵无恤答复,他便咽气了。
青荓为督仇合上了眼,下拜三稽首,说道:“年少时我与他二人是朋友,又同为知氏之臣,豫让为了给旧主复仇做了这么多,我却换主偷生,实在是失去了臣子的道义。现在我身为友人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