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碰伤口,李师古蓦然发出一声怒吼,吓得四人骨软筋麻,一齐向后倒去。李师古咬牙怒骂道:“尔辈欲害我吗?”不等众人辩解,皇甫兄弟抽刀各自劈倒一人,剩下一个军医直接晕倒,黄大仙吓的面无人色,双手双脚僵住,竟动弹不得。
众将吏大惊失色,围着李师古跪成了一圈,面色焦灼却是无计可施,他们是军人,平日也知道一些救治外伤的办法,但用在自己身上和用在李师古身上毕竟是两回事,谁敢去冒这个险?
恰在此时,一人说道:“让老夫瞧瞧。”声音清亮、沉稳,令人闻之心安。回头一看却是须发皆白的葛日休到了,李茂见葛日休亲自到来,心中大喜,忙起身迎入。李师古的大腿被马蹄踩裂,肌肉翻扯在外,血流不止,十分危险,非葛日休这等高人不能救治。
众人见葛日休面生不肯让入,李茂喝道:“葛先生乃当世神医,尔辈医术谁能高过他?”皇甫兄弟已知葛日休的身世,拔刀开路,护着葛日休靠近前。
葛日休蹲身看了眼伤口,吩咐道:“起围屏,闲杂人等都让开。”
围屏很快搭好,李茂又命人四处洒水,将黄尘打落。李长山和高沐守在围屏内,皇甫兄弟守在围屏外,节度府来的卫士列成八排,四方各两排,靠背而立,面朝两边,将围屏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葛日休此行带了两名弟子,备了常用急救药包,不足部分李茂支使黄大仙去取。当初皇甫兄弟砍杀两个军医后,有牙将要砍黄大仙,被李茂喝住,黄大仙死里逃生,此刻还在云里雾里,他把李茂当成了再造恩人,自是言听计从。
葛日休为李师古接了血管,理顺了筋脉,用羊肠线将肌肉缝合起来,整个过程看的高沐和李长山心惊肉跳,一口气含在口中半晌吐不出来。
李师古嘴里咬着一团布,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一时沉默不语。
事毕,葛日休的两个随行弟子手脚麻利地为李师古包扎了伤口,涂了消毒药水,为他接正了脱臼的胳膊,又处理了几处小擦伤,这才唤来担架。
李师古从口中拽出毛巾,仔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赞道:“先生真乃神医也,若非先生救命,某这条命怕是交代了。”
葛日休笑道:“是将军底子打的好,否则某便无从着手了。”
李师古笑向左右道:“如何,你们常说我身体虚弱,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为何神医说我的底子好?”
葛日休忙了一通,满头虚汗,脸色苍白,遂留下两个徒弟护理,自家收拾了药箱就向李师古告辞,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救治的是淄青十二州之主。
李师古望着葛日休离去的背影,由衷地赞道:“医者父母心,某今日才知不虚。”动问姓名,得知就是传的神乎其神的葛日休,又惊道:“莫不是曾救李茂华性命的葛神医。”高沐答正是。
李师古道:“茂华有大眼光,我等都不及他。”见黄大仙跪在围屏外,便问:“方才那位先生,比你们医术如何?”黄大仙战战兢兢地答道:“胜过百倍。”李师古道:“你们去求他来给你们做师傅,求不来,自家砍了脑袋来见。”
李茂本就有意将医学院的学生推荐一部分到军医署去,可巧李师古主动求上门来,黄大仙不明就里,跪请葛日休出山做军医署总教习,他乐得顺坡下驴,劝葛日休答应做军医署的座师,每月逢七来军医署坐堂,每月月中前后三天来军医署开堂讲学,训练军医。
其余时刻则打发他最中意的两个学生王念复、张博坐镇军医署,王、张二人都出身医学世家,家学深厚,投师前已是小有名气的“少年神医”,二人天资聪慧过人,勤苦好学,这一年得葛日休点拨,进步神速,若非是葛日休这尊大神掩盖了他们的光芒,二人早已声名远扬,成名成家了。
如今能做师傅的分身坐镇军医署,二人心里十分高兴。
李师古因为养伤不能随意外出,李茂这个堂前听唤就变得无事可做,轻松下来,忙里偷闲,筹备已久的淄青济民生医院和医学院同时挂牌,因为马球场救助李师古一事,淄青无人不知葛日休的大名,那些同行的冤家本有意来凑个热闹捣个乱,此刻也收敛了起来。
开张那日,李师古夫人裴氏亲自到场祝贺,一时轰动了郓州城,非但同行冤家不敢来,地头蛇土霸王们也改变策略,规规矩矩登门道贺,文雅的像个绅士。
郓州济民生医院和医学院的新匾额仍由郭昈撰写,郭昈此时的身份是淄青观察幕府支使,与支度副使贾直言、节度掌书记陈静生并称“郓州三贤”。
郭昈的字写的极好,却是惜墨如金,郓州乃至淄青欲求他墨宝的人排成了长列,愿意千金收字的也不在少数,却往往是望眼欲穿不可得。
他主动现身参加庆典,又当场泼墨挥毫,实属罕见,此举很快成为郓州文坛的一桩佳话。
贞元二十年的春节,在一片平淡中到来,经过李茂和苏卿的共同努力,一个小生命在母亲的肚子里扎下了根,苏卿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