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芙脸色变了变。
她纯粹因为好奇才问这些市井间的事情,要是被姐姐或者其他夫人听到,自己受罚不算什么,恐怕会连累到杜太太。
她又不傻,自然看出来姐姐对杜太太似乎有点成见。
可她平常听皇后娘娘的话习惯了,一时倒编不出什么瞎话来,遂支支吾吾地说:“听杜太太说医馆里的事,觉得很有趣。”
皇后娘娘兴趣更浓,“本宫也没去过医馆。”
易楚寻思片刻,清清嗓子,笑道:“刚才说起开医馆的郎中,有人夜里多梦难眠,去求教郎中。郎中就开了半夏、秫米两味药,因见病患半信半疑,遂道,‘药只是其次,至关重要的是服药后,务必将药碗扣着放,如此便可安睡。’”
隆平长公主有意替易楚解围,插嘴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易楚莞尔一笑,“郎中道,‘《灵枢》里说,目不瞑者,饮半夏汤一剂,其病新发者,覆杯则卧,这都不懂?’”
众人齐齐笑了,“真是庸医误人,好在没出大过错。”
这是《灵枢.邪客篇》里的故事,覆杯则卧是说放下杯子就能睡着,形容药效神速。
陈芙暗舒口气,朝易楚笑了笑。
宫宴跟杜仲说的一样,菜式花样很多,卖相漂亮,味道也好,就是分量太少,三筷子下去就少了一半。
易楚平常食量就不小,今早在寅时吃了不到两只花卷,撑到现在早就饿了,只碍于面子不好放开量吃,觉得颇不痛快。
众人都是出身礼仪之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倒很安静,只皇后娘娘殷勤地劝大家吃菜喝酒,又特特地问易楚,“杜太太可习惯喝这茶?”
茶盅是绘着海水团龙纹的青花瓷,茶汤澄黄,有股浓香。
易楚真没喝过这种茶,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地道:“头一次喝,尝起来茶香醇厚,不知道是什么茶?”
隆平长公主就笑,“难怪你不认识,我们也极少喝这茶,是小琉球那边进贡的冻顶乌龙,母后赏了我二两,杜太太要是觉得好,回头我分你一半。”
易楚忙推辞,“不用,我喝茶少,有了好茶也尝不出好来,白可惜这好东西。”
便有人“嗤”地笑了笑。
显然是笑话她喝茶尝不出好坏。
易楚循声望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鹅蛋脸儿,柳眉秀目,穿着桃红色绣百蝶穿花的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点翠如意凤钗,颈间挂着赤金项圈,极有派头。
少女见易楚瞧她,示威般昂起了下巴。
易楚微微一笑,掂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
吃过饭,众人又吃一轮茶,因见皇后娘娘神情有些懈怠,众人便识相地告辞,独独留下了陈芙。
跟来时一样,仍是先后换了好几个宫女太监领路。
而跟来时不同的却是,这次却是跟众人一同经过长长的甬道。
尽管碍于太监在,大家并没有交谈,可身边有人陪伴,甬道也便得不那么寂寥漫长。
出了神武门,各家的下人侍女忙不迭地迎上来,搀扶着各自的主子。
人群里,身材颀长,意气风发,穿着玉带白长衫,脸上挂着清俊笑容的杜仲就格外显眼。
易楚笑着朝他走过去,“不会是一直等在这里吧,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守门的军士换值时给了我六个肉包子。”杜仲展臂护着她往对面的树荫下走,大勇正在套车。
除了平常那匹黄褐色的蒙古马,另外多了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
杜仲笑道:“乾清宫的太监出来宣旨,正好遇到我,就禀了皇上……皇上在练骑射,顺便将这匹西域马赏了我。”
马个头很高,只比易楚矮半头,虽然是驯熟了的,易楚仍不敢靠近它。
杜仲将缰绳栓在车辕上,让马随着马车跑,自己仍上了车与易楚一同坐。
易楚便提起在宫里见到的事情,“……圣旨未下,就介绍是宣府总兵的太太,帝后感情是不是很好?太后似乎不太喜欢皇后,对皇后娘家嫂子也冷淡。”
杜仲就道:“皇上登基除了有先帝遗旨外,陈家出力不少,文定伯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陈峰跟晋王北征,也是有功之臣,皇上记着这份功劳……太后跟皇后倒没什么嫌隙,我估摸着一来是因为皇后成亲五六年无所出。另外就是,忠王过世不到半年,太后仍为他吃斋念佛,皇后却时常大摆宴席,想必太后心中略有不满。”
易楚深为理解。
皇后的喜是显而易见的,却忽略了太后的悲,或者再过几个月,等过了年再如此张扬也不晚。
不过,这是天家的事,易楚怎么想全无用处。
眼下却有另外一件事让她惦记着。
易楚问起德公公,“……专程让宫女来提点我,你可是认识他?承了他的情,总得找机会还回去才好。”
杜仲也疑惑不解,“以往只对乾清宫的太监熟悉,可邵广海告老出宫了,原本御前伺候的太监都另调他处,现在乾清宫里的除了原本忠王府的老人外,都是新近选上来的……德公公是慈宁宫里的太监,好像也是忠王府带进来的,只见过他一面。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定然当面致谢。”
杜仲办事素来周全,易楚遂不再问,靠在车壁上假寐。
时值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人们大都在家中午歇,极少有人在街上走动。
大勇挥动着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
马蹄踏在道路上,发出单调的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