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前两个月,看着父亲震怒到抓茶盅打人的情形,易楚是再想不到父亲还会有跟辛大人一同下棋的一天。(
也绝想不到,自己还能再为辛大人亲手做羹汤。
可今天,辛大人不但堂堂正正地来吃饭,还被外祖母奉为座上宾。
易楚开始觉得,即便有再大困难,辛大人也会逐一解决吧。
就像他写给她的字条,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等我”,他并不要求她做什么,只让她等。
等着他上门求亲,等着他亲自迎娶……
想起将来,易楚感觉重新充满了希望,手下也越发利落,用刀背“啪”一声,先将鲤鱼敲晕,然后刮鳞,剪掉鱼鳍,再就是剖肠开肚。
卫氏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知道是做惯了的,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卫琇。她生下卫琇后好几年再没有过身孕。卫秀才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成手中宝,亲自教养她读书写字下棋画画。
卫琇聪明,琴棋书画什么的学得快,可对针黹女红却毫无兴趣,厨房也难得进几次。
后来有一天,卫琇突然缠着她要学针线,又在厨房围着她身边转。她开头不了解,慢慢才看出来,自家闺女看上了经常与她爹商讨制艺时文的易庭先。
易庭先母亲早逝,只跟父亲相依为命,身上的长衫袖口处缀了两块补丁,补丁的针脚粗大歪斜。
卫琇是看着心疼了。
卫琇对易庭先这个女婿是很满意的,卫琇过世十几年了,他一直没有另娶,独自拉扯着阿楚过日子,还将阿楚教导得这么好。
如果卫琇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感觉欣慰。
因见易楚已将鲤鱼处理好,正要盐渍一下,卫氏找了个斧头,准备剁排骨。突然一双大手接过她手里的斧头,“老太太且等会,这力气活我来。是我疏忽了,下次该把骨头剁好才带来。”
竟然是辛大人不知何时进了厨房。
易楚暗地里错了错牙,这次的饭还没吃,就想到下次,还有下次吗?
辛大人是客,卫氏怎可能让他动手,急着去夺斧头,“这本就是女人干得活儿,男子哪好进厨房?让婶子来,看脏了衣服。”
正拉扯的工夫,辛大人已将骨头切得齐齐整整,个头大小也差不多。
辛大人笑道:“我口味偏甜,老太太受累多放点糖。”
卫氏忙不迭地答应。
易郎中是辽东人,口味重,卫氏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可嫁给卫秀才三四十年,又在常州生活了十好几年,口味应该偏甜。
辛大人这是明晃晃地讨好卫氏。
易楚一边低头洗菜一边腹诽。这人只要用了心,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前阵子父亲将他引为知己,这会儿外祖母又拿他当亲侄子。
之前,跑了半个京都到积水潭给她买点心,把她拥在怀里说买地建祠堂,又说在晓望街买宅子,方便她照顾父亲。
件件桩桩都说到她心坎里。
也不知吃了多少糖,说出来的话甜得能腻死人。
想到此,易楚忍不住窃窃地笑。
正是仲春时节,医馆通向后院门口的夹棉帘子已换成石青色的棉布帘子。调皮的春风不时掀起帘子一角,窥视着医馆下棋的两人。 [
辛大人在易郎中面前执弟子礼,执白先行,易郎中执黑后走。
辛大人棋艺本就胜过易郎中,加上占了先,布局运筹上就没什么压力。何况,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准女婿输给准岳丈是应当的。
辛大人看着面前的棋子,心却飞到了厨房里。
方才,他剁排骨,眼睛却一直粘连在易楚脸上,她低头洗菜,瞧不真切她的神情,却看到她的唇角,很好看地往上翘着。在听到卫氏一口一个“婶子”时,那笑意越发明显。
显然是在取笑他。
辛大人颇有点沮丧,自己虽比易楚年纪大,可才大了八~九岁,根本算不上长辈。先前,易郎中与他平辈相交,而现在卫氏把他当侄子,还有卫珂,叫大哥叫得要不要那么亲切。
一家四口人,有三口把他当成易楚的长辈。
辛大人觉得,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辈分的问题了。
怔忡间,易郎中已走完一步,正等着辛大人走,岂料过了许久不见动静,一抬头就瞧见他清俊的脸上那抹笃定的微笑。
明知道他费尽心思就是在算计自己的女儿,自己却无计可施,甚至还不能对他甩脸子。
人家千里迢迢地把岳母接过来,怎么也算是大恩,他不能以怨报德。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母请他吃饭答谢,看着他堂而皇之地进门。
按理,到别人家做客,不该客随主便,跟主人稍谈片刻等待饭好,然后去饭厅用餐,就这么简单。
可他倒好,趁着自己找棋的工夫,大咧咧地跑到厨房转了圈。
就算当年他跟卫琇已经定亲,再去卫秀才家里吃饭,也没像他那么随便。
偏偏岳母很是喜欢。
想到此,易郎中心里极为不虞,重重地“咳嗽”了声。
辛大人恍然,假模假样地叹口气,似是思虑了许久,才慎重地落下一枚棋子,堪堪落在紧要处,十步之内,易郎中布局好的阵势便会土崩瓦解。
卫珂才刚入门,自是瞧不出来,只觉得姐夫下得很轻松,而杜大哥却极吃力,每每落棋都要再三思量。
一局棋,下了一个多时辰,总算结束。
双方围住的目数均为八十目,易郎中占据的是两块棋,去掉两个必须的眼目数,应为七十六目。辛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