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紫骝(二中)
守门的将士讪讪而笑,心里明白自己在老将军的眼中比刚才那些试图出城逃走的家伙重要得多。右武侯虽然打了败仗,但它毕竟是大隋最初的十二支精锐之一。而那些郡兵算什么东西?哪次战斗他们不是冲在最后撤在最前?比起用鲜血捍卫荣誉的右武侯而言,那些郡兵只能算摆设、垃圾,供娘们把玩的宠物!
“你等,守好了这道门。”冯孝慈见弟兄们理解自己的意思,伸出瘦骨嶙峋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守门官的肩膀,“无论黎阳城遭没遭到攻击,只要咱们钉在了这儿,张贼就不敢大举南进。待朝廷的援兵一到,大伙里应外合,定能给阵亡的兄弟们报仇!”
“诺!”众将士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两腿站得笔直。他们相信自家主将所说的每一个字,右武卫还没有溃灭,坚持下去,便有洗刷耻辱的希望。
冯孝慈又满意地点了点头,倒背双手,沿着马道缓缓走上城墙。外面是一篇空旷的雪野,洁白、平整。来自北方的风嘶吼着,卷起万丈白色烟尘,扑到城墙脚下,却无法再向前半步。滏阳县犹如一根楔子,牢牢钉住狂风暴雪的七寸。过不了滏阳县,白色的魔鬼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徒劳地在漳水河北岸挣扎。
这种臆想出来的景象让他的精神愈发振作。冒着刺骨的寒风,老将军从北侧城墙巡到了西侧,又从西侧巡到了南侧、东侧,直到把所有垛口和敌楼都巡了个遍,才转过身,意犹未尽地往县衙返。
“把市署衙门里的钱都拿出来,从今天起,弟兄们的军饷加倍!”一边赶路,他一边对辅国将军吴文忠吩咐。“每日三餐全给足了份量,尽力保证三天吃一次肉!”
不待吴文忠答应,他又将头转向另外几位将领,“大伙都辛苦些,轮流巡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随时让弟兄们看到咱们这些当将军的还都与他们生死与共!”
这些都是鼓舞士气的常规做法,众将领们答应一声,分头去执行。冯孝慈急匆匆地又走了几步,临入县衙前,回过头来,冲着还跟着自己身侧的果毅都尉姜延麟低声叮嘱,“把你的属下都调到县衙附近驻扎,随时听候我的调遣!”
“是…….是,属下明白!”姜延麟先迟疑了一下,然后躬身领命。临时被抽调到主将身边,这道命令代表着自己得到了赏识,还是包含着其他意思,他有点儿犯晕。但本能告诉他,老将军对坚守滏阳的信心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足。
“都下去吧!”冯孝慈挥了挥手,把最后几名将领从自己身边赶走。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路,也需要静静地考虑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敌将在最近几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狡猾与强悍都远远出乎他的预料,这样的对手,值得他多花些心思去研究。
此外,他还需要重新考虑郡兵的安置问题。先前将郡兵补充进右武侯只是一个应急策略。从今天发生的事情上看来,这个策略存在着极大的疏漏。那些地方上招募的兵大爷非但训练程度上无法和右武侯的劲卒相比,士气和胆量方面也差了太多。至于在底层军官配备上,更是令人费神。派个不熟悉他们的军官去,短时间内未必能赢得这些人的尊重。而现任校尉周文这家伙,凭心而论,冯孝慈对此人没多少好感。
让他感到厌恶的原因并非周文愚鲁,事实上,经过多日观察,老将军发现周文非常聪明,并且对用兵打仗很有天分。虽然此人难得有表现的机会,但每次轮到他开口时,总是能说到关键点上。甚至有些郡兵将领想不到的地方,此人都能想到,并且能拿出初步的应对方案。
可聪明并不是一个合格将领的全部。的确,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敏锐的判断能力是其必不可少的素质之一。但除了这一点外,责任心、荣誉感,还有对同伴的凝聚力,对全局的把握程度,都同样必不可缺。冯孝慈认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在必要时刻,需要收起自己的聪明,甚至懂得牺牲自己来顾全大局。而恰恰在这一方面,周文的素质和能力远远不够。
那个少年人太骄傲,太自以为是。分明只是个地方富户出身,没见过多少世面。却总把自己看做王公贵胄一般,唯恐轻贱了自己的血脉。要这样的人为别人付出和牺牲,恐怕比让石头开花还难。在此类人看来,同僚为其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而他为同僚掸一掸铠甲上的征尘,都是自降身价。
犹豫再三,冯孝慈始终无法做出决定。如果在右武侯没受到损失之前,他可以随便指派一个几个人去接管郡兵的指挥权。但是现在,郡兵的比例已经占到了整个守军人数的一多半,所有针对郡兵的举措都必须慎重。
“老夫明天需要好好跟这年青人聊一聊,教他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叹了口气,冯孝慈有些无奈地自我安慰。“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毕竟他还缺乏历练!”
想到这儿,他眼下又浮现了那个年青人的身影。眉清目秀,面目俊朗,嘴角微微上翘,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阴冷。
……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鼠辈!”校尉周文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怒意在弟兄们前表现出来。都给人困在孤城里边了,那些右武侯将领居然还一个个人五人六,仿佛刚刚打了大胜仗般。如果真的有本事,出城去找程名振拼命去啊?恐怕没等到人家营门口,就又掉进陷阱里了吧!
外面的雪地里,肯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