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二上)
两条黑线,一横移纵,就像两翼剪刃,将夹在中间的兵马铰了个灰飞烟灭。王伏宝、曹旦、殷秋、石瓒等一干悍将纷纷战死,整个窦家军分崩离析,高开道、徐圆郎、杨公卿趁火打劫,带着其亲信党羽反戈一击......
“啊!”窦建德向后退了两步,一跤坐倒。此时夜色已深,大臣都以退下去休息。空荡荡的大殿内除了几个侍卫外,只有窦建德的妻子曹氏还坐在一道屏风之后,强打精神苦撑。听见窦建德的惊呼,她赶紧抢了出来,双手抱住他的腰部,满脸关切,“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别吓唬我!”
内宫侍卫也迅速抢上前,看到此景,赶紧转身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地掩上了门。曹氏是个好女人,他们心里都很尊敬。所以也不愿意令对方感到难堪。
“我.....,我没事,什么时辰了?”窦建德如梦初醒,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凝神再看,舆图上哪来的剪刀与叛贼,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粗粗的墨线勾勒出的,不过是河北各地的大致轮廓。
“三更天了。大哥,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把郎中找来?”曹氏两眼含泪,哽咽着问道。嫁给窦建德前,她只是个寻常农家少女。一点儿武艺都不会,也没什么心机。成亲之后,便把丈夫当做是自己的主心骨,顶梁柱,无论丈夫在高士达麾下做个小头目也好,晋位称王也罢,在她眼里差别都不大。只要窦建德平平安安的,她自己便心满意足。
“不用,我不过是想事情太多,一时走了神而已!没什么大碍!”窦建德长长地出了口气,抚摸着妻子油黑的长发说道。曹氏比他年青了十四、五岁,得益于最近伙食改善的缘故,背后的长发宛若流瀑,处处闪烁着青春和生命的光泽。而他,却在不知不觉中老了。以前躲避官兵追杀,在沼泽地里接连几天一刻不停地行军也没觉得过累。如今,不过是看了会儿地图,就站着开始做噩梦。
按道理,作为一个练武之人,三十六岁应该算正当壮年,气血精神都应非常旺盛。而窦建德却总觉得精力不济,每天早晨起床前,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酸涩。白天跟麾下群臣议事时,也经常魂飞天外。为此,今年开春以来,他不知道请了多少有名郎中,甚至连曾经给杨广看过病的御医也被王伏宝派遣死士采取非常手段从黄河南岸给“请”了过来。可那些名士、国手们却看不出什么端倪,都说窦王爷只是操劳过度,服几副安神汤就能痊愈。结果安神汤从开春喝到了夏末,药锅子熬坏了好几个,窦建德的身体却半点没有好转的迹象。
上个月内史侍郎孔德绍请了个游方的道士过来,据说此人有本事专治疑难杂症。窦建德对这些道士、和尚向来没什么好感,这回却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让对方给望了回气。随后,道士便跟他说此病非病,而是一种心障,名曰“帝王障”。就像修行之人在飞升之前定然会遭到千灾百难一个道理,凡有头顶有王者之气的人,必然都要经过这一关。跨过此关后,从此诸事皆顺,前途一片光明。如果过不了此关,则会遭受百般挫折,甚至.......
甚至什么,道士没敢信口雌黄。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懂。道士也没给窦建德开药,只是言明此障需要修行者凭自身的功德和定力来化解,非药石之力可破。若是放在几年前,窦建德听到此言,非得命人将道士乱棍打出去不可。这回却只是叹了口气,让人取了五千个足色肉好作为诊金,打发道士走了。
帝王障,非药石之力可破!孤的事业就到此为止了么?窦建德不相信,也绝不甘心。从当年那个跟在孙安祖背后的小头目一步步走到现在,什么风浪和波折难住过他?这点身体上的不适算得了什么?至于功德,咱老窦称王以来,轻税薄赋,从不滥杀无辜,这份功德总比光会念经的和尚大!狠下心来坚持到底,不信破不了这一关!
话虽如此,在饮食起居上,窦建德还是比原来小心了许多。以往总是亲自过目的政务,现在却大部分都交给了宋正本、凌敬、张玄素、孔德绍四人处理。并且大胆启用旧隋的降官以及肯向自己效忠的世家子弟。至于军务,窦建德则将其尽量安排给曹旦和王伏宝二人。令二人放手施为,决不干涉。
这样一来,窦建德需要亲自操心的事情就少了很多。只是将文武百官不敢做主,或者涉及到窦家军长远发展大计方面的事情才亲自把关。寻常琐事则一概放过。
像是否响应刘武周的号召,共同对付李渊叔侄的事情,就是窦建德需要亲自把关的大事。刘武周的信使到来后,宋正本等人不敢做主,第一时间将刘武周呈了上来。窦建德召集麾下几个核心文武重臣议论了整整一个下午,每个人头都大了三圈,却始终没能得出一致结论。
高开道、杨公卿肯定是主战的,但他们两个的建议可以直接忽略。已经到了问鼎逐鹿的时代,这二人的思路却还局限在江湖寻仇的框架内,没有任何进步。窦建德之所以对二人委以显职仅仅是为了表示自己不忘旧日弟兄,根本没他们当做自己的得力臂膀。除了这两人外,剩下的重臣基本分为两波,文臣当中凌敬、张玄素主张把握机会,一举统一河北。宋正本却力主小心谨慎,先打好自身基础再图谋其他。而武将们也非常罕见地分成了两派,曹旦、殷秋一反常态地支持凌敬,王伏宝和石瓒、阮君明和高雅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