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暂且息怒!”作为当事人,程名振倒显得比李渊还要平静些。见对方准备替自己翻旧账,赶紧起身劝阻。“臣现在,已经不恨周县令了。当时,估计换了任何人站在他的位置,也会一样对待臣!”
“什么?”李渊眉头登时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欣赏那些有气度的人,但如此大仇却不准备报复,就不是有气度,而是窝囊了。
“陛下且听臣一言!”程名振拱了下手,忽略李渊的态度,自顾说出自己的理由。“过后臣细细琢磨,也明白了周家的想法、作为一个地方望族,臣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就像一个蝼蚁一般,根本不能跟他家人的地位等同。所以,为了自保,他们该陷害臣时,便决不手软,过后也不会内疚。不仅他如此,林县令,董主簿,还有那两个捕头,恐怕都怀着同样的想法。即便过后暴露了,估计也没有人会认真追究!”
“嗯——!”李渊从鼻孔里长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去,皱着眉头思量。如果换了他自己在周家家主的角度,恐怕会做同样的选择吧,只会做得更干脆,更利落,让程名振死得更不明不白。
年青人的话有些直率,却在他眼前,揭开了一个从来被他忽视的地方。不是刻意忽视,而是满朝文武都没有类似出身背景,从来没站着那个角度上罢了。
“所以,臣现在,已经不恨周家。他家为此付出的代价,不比臣小!”心中默默想着石瓒,殷秋,王伏宝,张金称等人的面孔,程名振理清思路,慢慢点出自己想说的正题。“指望豪门大户替普通百姓着想,恐怕非常困难。指望普通百姓肚子都填不饱了,还肯替大户人家做牛做马,恐怕也是一厢情愿。教化这东西,说起来好听,从古至今,却从没实现过。口中想着为民请命,暗地里却敲骨吸髓的家伙,更是比比皆是。然而草民却非野草,被压榨狠了,必然会揭竿而起。届时,恐怕就是玉石俱焚的结果。豪门也罢,百姓也罢,乱世里,谁的下场都难以预料!”
“嗯!”李渊没想到程名振会说出如此新颖的一番观点来。虽然听起来有点刺耳,却发人深省。半晌之后,他长出了口气,慢慢说道:“你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但朕现在需要的是解决办法。朕也是从乱世中走过来的,知道其中艰难。说实话,当时即便是朕,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
“解决办法没有,但臣有一言,请陛下定夺!”程名振站起来,向李渊躬身施礼。
“讲吧!”李渊也站了起来,郑重的命令。这不是朝堂正式问对,但年青人今天所说的话,绝对是他可以传递给子孙的宝藏。
“若有可能。臣恳请陛下,在朝堂上,让寒门和士族,富贵和贫贱,每一类人,都有让自己的愿望直达天听的机会,让每一类人,都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然后,再由陛下定夺!”程名振提高了声音,郑重请求。
能做的事情就这么多了。他无法决定这些话能起到什么效果。作为一个资质平庸的人,他无法改变整个世界。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尽一分力,尽一分力,让自己,让自己周围的人,让跟自己同样的人,活得更好些,更顺利些。不让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祸事,再与其他人身上重演。
他认为自不是懦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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