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上午,拉第二辆鱼的时候,刘立把老甘捎了回来。老甘给吴志刚带了鱼。刘立提着装鱼的蛇皮袋,来到后面的厨房才发现,父亲刘全民架着二郎腿,坐桌边跟吴志刚聊天。刘立无声地放下蛇皮袋,不安地回身走到正弯腰修车的三儿身边。三儿跟老甘打完招呼,再问刘立:“你爸来了不叫哇?”刘立木然地笑笑。刘全民走出来:“我接你回家过年。”
“接什么呀?”刘立低眼嘀咕道,“又不是不认识路。”
吴志刚招呼老甘到厨房坐下。三儿催刘立:“送鱼去,就回来,吃饭我送你跟你爸回去。下午还要用车。”刘立点头走了。刘全民跟到门外,看着刘立爬进驾驶座,叮嘱道:“小立,路上慢点。”吴志坐到椅子上,鄙视地扭过头。老甘笑笑,给吴志刚扔过烟。
刘立把皮卡车开走了。刘全民又回到厨房,在桌边坐下来,接过老甘递过的烟,漫不经心地对接到手里的烟头上,又唠叨起来:“我们家小立聪明,听话,到哪都有饭吃。要不你看哪,人学个车,费多大劲哪?他玩着玩着就会了。”老甘翻眼看着刘全民笑。
“大表哥,”吴志刚撑着桌子问,“谁学车费大劲哪?
刘全民眨眨眼,愣半天才说:“学车难。”吴志刚又扭过头:“刘立那么聪明,他怎么考不取大学呀?补两年,跟我们家天和一样,笨!”刘全民不知所措地捏着硕长的烟卷。老甘偷笑。吴志刚又说:“还没开始呢,吹上了!有本事叫他出去试试。我跟你说,现在刘立还没学徒,学徒就没这么多钱了,你见过学徒拿钱的吗?。嫌少就把他领回去。”
“刘立说了,”刘全民尴尬地咂咂嘴,“就跟他师傅干。”
吴志刚脸色不好看,刘金民不好再呆下去,吃完中饭就告辞了,走的时候嘱咐刘立:“给你师傅多干点活,忙了就不回去。”刘立低头说:“傍晚开车回去,清早过来。”
刘全民走后,三儿笑问吴志刚:“叔你干嘛?”吴志刚摇摇头:“清溜溜地唠叨一上午,烦死了。你不知道,就一个家事懒外事勤的家伙,一张水嘴,我表嫂忙得什么似的,他耍大衫袖子,一天到晚说腰疼,老子气不过,带他到医院一查,他妈的什么毛病没有。”三儿点头道:“刘立跟我说过。”吴志刚又说:“刘立你听着,你师傅发的工资,你自己收着,给你妈也行,别告诉他,要不全给你花了。过年二十一了,以后还要找对象成家呢。”
门外传来三挎子发动机特有的声音。三儿扭头看着门外,等童林停好车再说:“我说接你去呢。”童林潇洒地纵身下车。三儿招呼刘立:“把你姐东西放车里。”童林走到三儿身边,回身跟刘立说:“不用放,我开三挎子回去,跟你师傅后面。”三儿问:“不冷哪?”
“我不是全副武装了吗?”童林摘下头盔,盯着三儿笑。
吴志刚笑了:“这么穿就成另一个人了。”三儿留意打量了一下童林。童林牵牵身上的羽绒服说:“像企鹅吧?二婶不知道在哪给我找的灯芯绒裤子,特别厚,正好一身。我身材跟二婶差不多。”三儿被童林怪异的装束,也笑了:“头盔不好,太现代;弄个老式头盔,再弄个风镜,扎个围巾,你就成日本鬼子了。”童林急迫地说:“那你给我弄一个呗。”三儿收回目光:“真当日本鬼子呢?我拿大刀片把你劈了。”童林说:“又不是真日本鬼子。”
上路后,老甘不时地回头,透过驾驶室后和车厢蓬后玻璃窗,看着时不时在车后闪现的童林,担心地跟三儿说:“童林没事吧?你也开慢点。”三儿不屑:“有什么事呀?这才是真实的童林。”老甘回过头:“平时挺斯文的。”三儿笑笑:“回城念书变乖了,以前跟我和秋子一样,也是野孩子,到处飞。”老甘叹口气:“你们多好,一个个神神气气的。”
“想兴泰了吧?”
“我才不想呢。”
“明天去看看。”
“不看,不想。”
三儿扭头看了一眼老甘。老甘迷茫地看着前方说:“真不想,在家也淘气。”三儿咂嘴说:“去看看,过年,带点好吃的。”老甘摇摇头:“有吃的,他妈一个月去好几次。”
到国道入口了,皮卡车停了下来。童林把车开到皮卡车窗边。三儿说:“以后别骑车回家了,多冷哪?”童林笑着说:“我哥跟朋友骑三挎子到高阳都不冷。”三儿觉得好笑:“什么好车似的,声音大的,吓得死牛,还到高阳现丑。”童林特别开心:“现什么丑哇?高阳交阳把我哥堵住了,说哪弄的车牌?我哥吓坏了。然后那交警骑了一圈又回来了,把车还给我哥了,说这车真有劲。”儿笑笑:“回去跟叔说,过年去看他,年底没工夫了。”
“我跟你一起去呗,”童林失望地说,“回头到我家坐会儿。”
老甘掏出香烟盒。三儿疲惫地摇摇头:“一个月没进城了,事多着呢,看我师傅,看看门面,还要到土菜馆去看看,”童林点点头:“早点回家休息。”三儿说了声“走了”,把车往东开走了。直到皮卡车开出一段路,童林才苦涩地笑了一下,踩下三挎子油门。
“我这么看哪,童林真喜欢你。”老甘又给三儿递了支烟。
三儿把烟扔到驾驶台上:“人是局长家千金。”老甘给自己点上烟:“不就是个破局长吗?志刚说他升不了了。”三儿说:“官场上的事,闹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