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傍晚,在秋子的催促下,红姑和胡小月开车把三儿、老田和秦姨送上去北京的火车。老田没通知田黄,老田想打个突击,看田黄在北京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但老田也担心,怕田黄的日子太出乎意料。上车安顿好后,老田跟三儿说:“你说田黄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三儿说:“能解决就解决呗,不能解决他自己担当。师兄快四十了吧?都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四十不至于太糊涂。”秦姨哼了一声:“你师傅过年就六十岁了。”
“不说我还忘了。”三儿说,“男过九,女过十,按清水的规矩,师傅今年过大寿。十二月初七,还有二十来天,把病看好了,从北京回来,叫徒孙们给师爷磕头拜寿。”
老田哎哟一声笑了:“还磕头呢,现在没这规矩。”三儿说:“我定规矩呗。现在叫你师爷的可不少,我算给你听听噢,按拜师顺序来,刘立,徐庆,周过跟赵健康也叫我师傅,方胡生,严春林,和田也叫我师傅了。”老田提醒道:“还有一个,没学成,坐牢了。”
“徐雷,”三儿点点头,“他就没心思学徒,好像没叫过师傅。要出来了吧?不知道那狗日的学好没有。从我做你徒弟起,你就说你老了,不行了。还是你记忆力好哇。”
老田摇摇头:“你的事都记得,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三儿笑了:“老头你就吹牛吧,我多有眼光哪?一眼看中小三儿了,你看现在,啊,大老板了。”老田和秦姨也笑了。
“三儿真好。”秦姨擦擦眼中泪花,“你要在家住,你师傅不会得病。”
坐三儿斜对面的中年人问秦姨:“大老板哪?”老田抢着说:“顶大的老板,办厂开公司还有酒店,大酒店,一年收入几千万。”有人从上辅伸出头。老田摇摇头:“不得了。”
“我师傅就一个爱好,”三儿说,“吹牛。吹牛又不上税。其实我就是修车的,跟我师傅学完了回家开个修车店。我才二十多呢,有二十多岁的大老板吗?还顶大的老板。”
中年人怀疑地看着三儿。秦姨抬颌对中年人说:“是大老板。”中年人笑笑。老田不服地扭过头:“说了不信呢?你也是高阳人吧?菜籽湖陈三儿听说过吗?”中年人点点头。坐过道窗口边的旅客不自觉地起身走过来。老田骄傲地指指三儿:“他就是,清水徐庄人。”
“你们看我像吗?”三儿挠挠头,“我真是修车的,别听这老头胡说。”
夜深了,车厢里特别安静。老田睡不着觉,就把三儿拉到车厢接合处,跟三儿靠车门边抽烟。火车平稳地行进,偶或传来咔咔的声音;玻璃窗外一片漆黑,有灯光划过。
三儿问老田:“睡不着哇?”老田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要说这几年哪,生意不错,就是没存什么钱,我跟你师娘还省吃俭用呢,就想存点,到时跟你一起把金胜重做一下,买出租车租给别人开也是这意思。你回去头两年,没存多少钱,都那狗日的要去了。那狗日的花了多少你知道吗?调动买房子,前前后后花了七十多万。这几年收入多些,多不了多少,每年结帐,我都放一半钱存着,这钱无论如何不能动,留着,跟你做金胜。余下的钱,除了家里日用开支,贴点给那狗日的,一年三四万,没办法,再就留着给黄春买房了。这回还不知道那狗日的是怎么回事呢,全带来了。我跟黄春说,你哥真有事的话,房子以后再说。黄春那孩子不错,答应了,说我是出嫁的姑娘了,本来就没指望父母。还是女孩子懂事呀。”
“也许没什么事呢。”三儿安慰老田,“你来就管治病,有事我处理。”
老田撑撑眼皮,又叹了口气:“你的分红都转股份了。”三儿无奈:“师傅我说了,那钱我不要了。”老田摇摇头:“你现在是不在乎这点钱,那我也得跟你算清了。”三儿无趣地扭头笑笑。老田接着说:“来的时候我叫方卉算了一下,今年过了,你占四成股份。”三儿回头斜了老田一眼:“师傅你开什么玩笑?噢,我坐家里不动,金胜一小半突然归我了。”
“多少归你凭帐呗。”老田翻眼道,“听我说不行哪?真要算的话,你不占光,你还吃了点亏。九七年入的股,占两成股份,当时就吃亏了,我知道。九七年到现在,六个年头,整五年过了。头两年分红抵俩车钱,后来的钱转的股份,余了点,存我这儿。那我只能给你四成股份,占光我占在明处,我得拿大头。以后分红还存我这儿吧,到时你再添点,我们一块把金胜做了。这时候跟你说的意思是,要是田黄真出事了,我就把事情跟他摆清楚了,你心里也得有个数,别到时我再出个什么事,你跟他还扯不清了。三儿你懂我意思吧?”
“我说师傅,”三儿特别郁闷,“你到底想干嘛?那钱我肯定不要了。”
老田举着快燃尽的烟头,猛吸了一口,皱眉说:“你以为我想给你股份呢?我不知道金胜能挣钱哪?我在想身后的事。”三儿埋怨道:“师傅别这么说。”老田摇摇头:“以前以为腰不好,没想到心脏不好。不说我死了,就是我不能动了,那狗日的肯定要打金胜主意,我自己养的儿子,我晓得他小名。你师爷把金胜传给我,我不能把它兑给别人,要不我死了你师爷肯定要骂我,我都跟你说过的。不说你师爷吧。他要把金胜卖了,你师娘怎么办?你师娘一时死不了。你师娘跟我这么多年,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