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方歆带三儿和秋子去了外公家。客气完毕,到书房坐定之后,三儿留心打量了一下胡院士的书房。胡院士的书房比想象的简朴,还有点凌乱。胡院士本人就是个普通的慈祥老人,没有三儿想象的英武。更普通的是胡院士老伴,就是大街上遛弯的老太婆。胡院士看出了三儿的心思,笑着问:“有点失望吧?”三儿笑笑。胡院士沉吟道:“九四年分的房子,建筑面积八十四平,实用面积不多,墙太厚了。当时算是大房子了,现在是不行了。”
“现在也不小。”三儿说,“北京房子贵,买得起八十多平的人不多。”
胡院士摇摇头:“现在的房子比以前便宜了。八十年代末,住房商品化开始,那时候普通工人才拿才五十多呢,房价一千多。现在就算买最好的房子吧,一万多,工资高了,拿两千的人不在少数。便宜了。”三儿理解地点点头。胡院士又说:“有些人他不会算。没有住房商品化改革,许多人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改革是对的,明白吧?”三儿又点点头。
“我听老田说,”胡院士看着三儿笑,“你不光会做生意,还会上课。”
三儿笑了起来:“刚来您就给我上了一课。”胡院士也笑:“我现在上不动课了,没那精神头了,人老先老腿,站不下来,坐着都难受,躺着才舒服。”三儿又点点头。胡教授又沉吟了一会儿,指着秋子对三儿说:“林秋子会讲课。”秋子摇摇头:“我都没上过课。”
“上过课的,”胡老说,“上过课。你上的是大讲台,学生是客户,各路专家,或者自称专家的那些人,你不光给他们讲课,还得让他们心服口服。我就听过你讲的课的。”
秋子哦了一声:“胡老您说招标宣讲是吧?”胡老点点头:“这个课难讲,尤其是你的学生水平还不那么高,又自以为很高的时候,你得让他们听懂了,难。我没那水平。所以我跟他们说,润景招标必须林秋子去。形像也好哇,大大方方的,不怯场。”秋子笑笑。
“多亏胡老提携了。”三儿客气地说,“要不她就是乡下一黄毛丫头。”
胡老轻轻地摆摆手:“你不懂,你不懂。还是个人素质问题,提携没用。素质不好海森堡不会让一个黄毛丫头去宣讲。海森堡的总裁是我朋友,中国公司负责人我不认识。事后我才知道,设计理念也是林秋子的。我当时就跟林秋子说,考我的读研究生,不干。”秋子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时候太不懂事。”胡老笑笑:“我知道,有脾气。三院没留你,我把这事忘脑壳后面去了,老田给我打电话才想起来,这事怪我。三院不行,人事僵化,真留三院的话,真还没机会出头。还是到海森堡锻炼一下好,这条路走对了。润景成立的时候,我就跟那几个人说,我们不讲资历,谁有能力谁上。有时候是没办法的事,我知道林秋子不服,有些事不服不行,现实就这样。”秋子面带愧色。三儿插话:“秋子从小争强好胜惯了。”
“林秋子你记着,”胡老接着说,“有时候你得忍耐,就是会转弯,走不通绕一下,别嫌麻烦。好事多磨知道吧?你得慢慢磨,磨也是忍耐,磨着磨着你就锋利了。现在他们就服林秋子了,不服你拿作品给我看哪,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就得服。我也在转弯,磨。”
林秋子深有感触地说:“我知道了胡老。”胡老笑着点点头:“还得磨磨。”
“受益匪浅哪。”三儿习惯地扭扭脖子,“大家就是大家,不服不行。”
“谈不上大家,”胡老又摆了摆手,“经历比你们多些。年轻的时候不如你们。记得林秋子毕业才二十一个年头,二十一个年头我在师范学校念古文,不知道毕业干什么好,那时候不重视理工。后来留学才学的建筑设计。回国崭露头角,不是因为我能力强,会的人太少了知道吧?要不然轮不到我。现在也不如你们这一代,老了,好多东西接受不了了。现在不光设计院所多,设计理念也多。有个词叫新锐。会有许多古怪的建筑冒出来,接受不了。这方面我跟林秋子想法一样,我们谈过。林秋子说,大多数人接受的艺术才是好的艺术,这话说得太好了。一栋建筑放在那儿,几十年,上百年,不是给几个人看的,大家都在看,要经得住时间考验,几个人说好不行,大家都说好才行,今天说好不行,明天还要说好。经典知道吧?经典就是古老的意思,经典就是经得起时间考验,过了很多年,大家还说好。”
三儿吁了一口气:“以后每年来听您上课。”胡老笑笑:“你也给我上课。”
回去的路上,秋子问三儿:“如沐春风吧?”三儿思忖道:“童叔老说,有时候道理就是很简单,你就是想不到。”秋子笑了:“还有你想不到的道理?”三儿也笑:“我夸夸其谈习惯了,不知道天高
地厚。不过,对于年轻来人说,你不说自己高就没人知道你高,你不说自己厚就没人知道你厚。”秋子向了一下:“感觉你跟胡老的想法不一样。我听谁的?”
“你听过我的吗?”三儿反问道,“我们太相似了,谈不上谁听谁的。你也不会听胡老的,胡老偏保持,但可以借鉴他的人生经验,欣赏他的职业智慧。你从来都听自己的,听自己的就行了,没必要都听别人的。我们俩一样,不喜欢被别人左右,喜欢左右别人。”
秋子不服地说:“操,现在你就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