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林志清和苏老大随秋子和小西先去了省城,再从省城搭火车去了成都。十天后,两人回来了。这回苏老大心里的大石头搬走了,看到了苏中,见到了苏中领导。让苏老大放心的是,除了不大说话,苏中一切都好,苏中本来话少。林志清笑话说,苏老大见到苏中还哭了,直抹眼泪,说我的儿哇,你怎么不回去呀?
三儿挑完水后,老太太又跟三儿打起听苏中的事。老先生感慨道:“老来惜子。老苏虚岁六十了,比善文结婚还迟。”这么说的时候,老先生一脸落漠。三儿不知道怎么劝老先生好,就问他:“善文叔到底什么情况?”老先生又更正道:“你叫他哥!”
“哥,哥!死老头真是。比我妈还大吧?我还叫他哥。”
“善文今年四十七了。”老先生叹口气说,“六七年高中毕业,清水高中第一届毕业生,老三届。那时候学生都上山下乡;在城里,有关系的也可以不去。他怪我不找人,怪家里成份不好,把他害了。我们家不是富农吗?我跟老太太刚进高中,哪找关系去?区里把他安排到大圩公社,就是你爱琴婶那个公社,穷。哎哟,也不上工,天天在家呆着,跟我吵。跟我关系一直不太好,跟老太太还行,现在叫代沟。然后我就找当时的区委书记,让他到大圩初中代课。那时候大圩初中刚建,也要人。七七年参加高考,达到大专分数线,恨我,填辽宁去了。走的时候跟我说,这辈子也不想见我了。八零年毕业,分配到大连一家纺织厂。八三年结婚,我们都不知道,不告诉我们。我们每个月还给他寄一个人工资,怕他在那边生活不好。老太太面粉都舍不得买,磨米粉吃;面粉比大米贵呀。也是八三年,出差顺路回来过一趟,傍晚回家,第二天清早就走了,那时候才知道到他结婚了。回来也不跟我说话。我都不知道哪得罪他了;老太太生气。教一辈子书,碰到自己孩子不知道怎么教育好,说大道理他说我虚伪,说小道理他说我低俗,说不了三句话就扛上了,一点办法没有。我估计八四年他要有孩子,想跟老太太去看看,不干。八五年我就生病了。老太太打电话,叫他回来,不回来,说他忙,走不开。我心里想着,孩子小,工作忙,走不开就走不开吧,老太太心里过不去。八七年我身体好点,拉老太太去了一趟;再不去怕见不着孙子了。孩子叫庆庆。去了之后,儿媳妇那家人当我们乡下人看,让我们住厂里的招行所,那个脏,老太太住不惯。家里也是挤。儿媳人还行,比善文好。那一家人,善文岳母说了算,善文看她脸色,寄人篱下,可以理解。“老太太生气,回来就不让我寄钱了。老太太说,我生病都不回来看一下,养这儿子没用,寄钱也给他那家人用了,还不承情。那时候也没钱寄了,我要治病。开始一年还写一两封信,后来没了,打电话找不到人,厂倒了,下岗了吧?”
三儿叹口气,问老先生:“抽支烟?”老先生摆摆手。三儿自己点了一支。
“要不我支持你不念大学呢,”老先生接着说,“经历了。你想得对,你要是念大学,你妈怎么办?小西怎么办?我跟老太太有退休工资,有单位。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做儿女的就要孝顺。现在的人自私,不记父母恩。徐庄就两个孩子不错,一个你,一个徐兴。徐兴懂事,工作才三年,就把父母接厂里看大门去了。”
三儿笑了笑,站起身说:“我得回去了。”老先生抬抬手腕说:“等等。”三儿又坐下来,问老先生:“还要表扬我呀?我经不住表扬的。”老先生摇头浅笑一下。
“有事就说吧。我妈还等我吃饭呢。”
“志清,你那叔跟你没说什么?”
“没。”三儿摇摇头,“他说什么呀?”
“你叔这个人,”老先生摇摇头,“当我是他朋友,还相信我,什么话都跟我说。从成都回来后,跟我说了些话。你别问他说什么了,我就告诉你,这个人不可信。倒不是说他有多坏,患得患失,太假了。秋子这孩子不错,对你也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你这孩子,心太软了,我怕你以后因为这个吃亏。这人哪,不能盲目地仁义。小时候你说不喜欢关公,说关公是非不分,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关公把曹操放了,关公是刘备弟弟,曹操是刘备敌人。说得好哇,一定要分清是非。对敌人仁义就是对朋友、对自己不忠。别人都看不起你了,走到你对立面了,你还仁义,那就迂腐了。你叔当然不是你敌人了。我这么说哇,不光说你叔,不光说敌人,任何对你不利的人都一样。对这些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要像你小时候打架那样,下手一定要快,否则就会受制于人,甚至落败。做大事不拘小节,拖泥带水不行,该扔的包袱,扔掉,要不就会拖累自己,还要贻害别人。”
“老先生,秋子不是包袱,秋子是我家里人。”
“秋子当然不是,你叔加秋子可能就是了。”
“可能吧。”三儿想了想,“老先生你想多了吧?老说我能干大事。我没想干大事,没那能力,没那资本。能干出名堂就不错了,多挣点钱,一家人衣食无忧,知足了。”
“我没叫你改天换地。”老先生笑笑,“比如你关心清水,这就是大事。”
“我想改变清水面貌呢,”三儿觉得好笑,“当不了书记,也当不了乡长。”
“别急,现在是没能力。先踏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