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开始搬鱼了,三儿裹着皮夹克躲进鱼棚。老甘笑话三儿:“狗日的成地主了。”三儿鄙视地说:“你个怂货。我们俩买下来多好?紧挨着,怎么不干了?”老甘差点没把牙齿甩出来:“算了吧,老子认识你,你就是我祖宗。胆太大了,拿十一二万买那破地。老子钱不比你多,都买地去,到时候再赔了,鱼还白养了。”
“酒还白喝了呢。”三儿说,“清水塑料厂要卖,想买吗?”
“不买!”老甘高声叫道,“我说的意思是,跟你那土菜馆差不多,花几千块钱,万把块钱,最多两三万,找点事做,再有个像胡小月那样的老板娘,这还差不多。”
“你就没安好心!”三儿觉得好笑,“幸福圩是怎么包的?”
“我像你傻呢?老子一分钱没花。鱼苗和饲料是公司经理赊的,公司担的保,职工不就知道就是了。一年给经理五万,再把税和承包费交了,其余都落老子腰包里。”
三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笑。老甘问三儿:“口袋里没几个子儿了吧?好!有钱你就犯怪,没钱就老实了。”三儿无所谓地说:“没钱再挣呗。”老甘点点头:“狗日的肯干,这点好。没钱跟我说。”三儿特别郁闷:“借给我也不愿意投资,叔你有病哪?”
“狗日的。”老甘翻翻眼,“熬更熬夜地挣点钱容易吗?”
买地后,三儿成了清水名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老有人问三儿:“在桐子路买地干嘛呀?”三儿玩笑说:“城里菜贵,就近种点菜卖呗。”除了秋子和老先生,完全支持三儿的还有两个人,吴志刚和老田。吴志刚说:“不说别的,光这胆量老子就佩服。清水有十万块钱的人,绝不过一只手,也就你这狗日的吃了豹子胆。”
阳历到了十二月,农历才十月下旬,还是穿秋衣的季节,树叶发黄了,西北风带来些许寒意。林志清怕冷,早早地穿上真空棉棉袄,抱个怀子坐客厅里,凑着电视机看录相,像过冬晒太阳的瘦猴子一样。三儿还是觉得林志清不正常,跟二婶说:“妈你看叔有病吗?”二婶怪道:“你才有病。”三儿解释道:“我说叔身体不好。这才几月呀?他就冷成那样,缩成团了。”二婶说:“他不就那样吗?跟你伯一样,瘦,一把把人。”
“伯精神多好哇。妈,要不你跟叔搬一块过算了。”
三儿话音刚落,二婶的五爪就落到三儿头上。三儿捂着头“哎哟”一声惨叫,蹲地上半天起不来:“妈,我是儿子吗?怎么这么疼哪?太狠心了。”二婶捏着手指,小声骂道:“你还知道疼哪?再胡说揍死你。跟他!把我气死。小气巴拉的,不如人女人。”
小丽和童林闻声赶了过来。小丽问:“三儿你叫什么呀?”三儿揉着头站起来,没好气地说:“你妈把我擂起包了!”童林笑,二婶笑,小丽也笑。小丽问:“不是你妈呀?”三儿抱怨道:“是我妈吗?有亲妈这么打亲儿子的吗?头上尽是骨头,生疼。”
三儿是开玩笑,也是试探。三儿知道林志清不愿意跟二婶一块过,没想到二婶更看不上林志清。从洗浴间出来,看着林志清瘦削的身形,三儿觉得好笑,怎么看都觉得林志清和年轻清亮的二婶不般配,不知道林志清当初如何追上了大美女黄小雅。
“又惹你妈生气了吧?”林志清专注地看着电视屏。
三儿给林志清递过烟,关心地说:“叔冷哪?”林志清接过烟,活动活动身子,凑过三儿递过来的火点上烟说:“是有点冷,客厅里有穿堂风吧?冷飕飕的。”
说话的时候,苏老大抱手走进来。天凉了,张不了黄鳝,更照不了黄鳝。张不了黄鳝照不了黄鳝就挣不到钱,苏老大着急了。三儿给苏老大发了烟,又帮苏老大点上。苏老大焦急地问:“三儿,搂黄鳝行吗?”三儿打了个哈欠:“不怕人骂就搂呗。那个容易,不用教。”苏老大摇摇头:“在家里呆着急烦,一天到晚没事干。”
林志清提醒苏老大:“哥你退休报告递上去了。”苏老大点点头:“退休更没事了。”林志清叹口气:“退休比上班拿钱还多。供销社怎么成这样了?”苏老大不满地说:“钱都承包人拿去了。你们这些领导都是吃干饭的,吃亏的是职工。大圩还有人一个月拿一百多点,夫妻俩上班,日子怎么过?”林志清摇头冷笑道:“会计室主任都出去打工了。今年不知道怎么了,东西卖不掉哇,私人店也卖不掉。承包人日子也不好过,都在叫,说亏本了。”苏老大鄙视地说:“人赚钱还一五一十地给你数哇?又不是傻子。”
“唉。”林志清长叹一声,“天天说软着陆,货币从紧,国民经济运行良好,这个增加那个增加,增加到哪去了?市里下岗工人坐政府大院里闹。日子过得了,谁去闹哇?听说还要取消三轮出租车,那些司机怎么办?轿车又买不起。就是搞形象工程。”
三儿静静地听着,感觉自己过于闭塞,像个盲人,不看电视,不看报,对周围发生的事了解太少,不如林志清、苏老大知道得多,仿佛这些事情和自己无关一样。
第二天,三儿到商场买了个半导体,卖鱼带着,学徒也带着,听新闻,听财金节目。老田问三儿:“这么心闲哪?”三儿笑笑说:“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播音员的声音就是三儿的催眠曲;每天晚上,等三儿睡着了,小丽再到三儿房间,把半导体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