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平时总是低眉顺眼,从不多说一句话,薛夫人常赞“带有宝钗性格,有内秀”,此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黑亮的眼睛直眨,神情说不上是羞怯还是兴奋,与往日大不相同。
薛夫人觉出她话里有话,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饶有兴趣地问:“你说的是哪一个?”
同喜有些心虚,慌张地垂下眼睑,将茶碗递到薛夫人手中,待她优雅地抿了一口后,才暗自狠了狠心,端端正正跪在薛夫人面前,口中说道:“太太可还记得我来时的情形?”
薛夫人微蹙着眉,沉吟片刻,眼前的女孩作为薛府中首屈一指的大丫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体面,碧绿的绫袄,杏黄的缎子背心,满头的珠翠,眼若水杏,面若桃花,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与初来时判若两人。
几年前同喜被领来时,一张苍白瘦脸,头发打着绺乱蓬蓬,颊上泪痕未干,臂上淤青犹在,说是跪在地下,倒更像是蜷缩着,尖细地声音苦求将她留下。
“太太,那时我的弟弟正得伤寒,大夫说再不治就没救了。这时大爷还小,就在旁边说,十两银子值什么,留下便是,这样我就留在薛府了,后来有福又得以服侍太太,才算出头了。”同喜说着,声音哑然了。
薛夫人点头,仿佛记了起来。
“太太,”同喜突然跪爬几步,仰起带雨梨花样的面孔,恳切地说道:“尽管别的人对大爷有这样那样的说法,但在我心里,大爷是我的恩人,是他及时说了话,救了我的弟弟,收留了我。我和宝蟾不同,不在乎名分高低,只愿以身回报大爷,服侍报答他一辈子……”说到此,一颗颗眼泪滚滚而落,滴滴落到裙上,裙上本有印染的白色木兰花,沾上泪水,洇湿一片,花朵如水墨渲染,雾气朦胧中更显圣洁、纯白。
薛夫人叫一声“我的儿”,眼中最初的疑惑已转成泪光闪烁,惊喜地扶起同喜,说:“我只道蟠儿那呆子是个没福气的,只配宝蟾那样的烧糊的卷子和他混去,再没想到他也会因为不经意间的积德,换来一份真情义。真是傻人有傻福气。你有这番心意,在他身边帮我好好管教他,引他走正道,也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我这就给蟠儿说,正大光明开了脸,封你做姨娘。”
同喜见薛夫人应允了,忙又跪下磕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收了泪水,满脸红晕,羞涩扭捏得像个新嫁娘。
当晚,薛夫人便同薛蟠说了同喜的事,薛蟠倍感意外,真是“有心种花花不开,无人插柳柳成荫”。其实同喜进府并不是他的善心,而是源于一场打赌游戏。
那年大灾,金陵城内处处可见逃难、乞讨的人们,薛蟠和一帮小哥儿们正在一家酒楼听说书,说到南面的女子人人会唱《碟儿曲》,婉转软侬,入耳浑身舒服。一个子弟推薛蟠的胳膊,指着楼下蜷缩在墙角的一个女孩说:“你看那就是一个南蛮女子,我想她哪里会唱销魂的《碟儿曲》,定是说书的瞎掰。”
薛蟠见一个逃难的女孩怀中搂着个生病的男孩,正没精打采地缩在墙角,一口一口喂那男孩喝水。那女孩虽瘦弱异常,疲倦不堪,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透着灵气,便随口反驳道:“你怎的知道她不会呢?”
那子弟也是个暴脾气,索性与薛蟠打赌,两人约定将那女孩叫来一试,输的人出十两银子给那男孩治病,并收留女孩。既约定好了,就让小厮把那女孩叫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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