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县令突然感觉世界变得光明起来。
原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猛地上头有人了,而且自己似乎还颇受重视,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不过眼下,他确实得赶紧把事办妥当,于是他亲自去提了秦少游和张易之二人直接到中堂,又安排了几个书吏记录案卷,一通忙碌之后,天色已晚,柳县令又命人掌灯,县衙内外,灯火通明。县中差役、书吏人等不敢离去,柳县令先进中堂,向狄仁杰禀告道:“少卿张易之和都尉秦少游到了。”
狄仁杰如老僧坐定,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柳县令一声令下,张易之和秦少游便都鱼贯而入。
狄仁杰自是不可能如审其他人犯那般给他们什么下马威,反而是和颜悦色地道:“请秦都尉和张少卿就坐。”
张少卿的伤情经过悉心的治疗,已是好了一些,不过依旧还是鼻青脸肿,尤其是眼窝之处乌黑乌黑的,怕是已经破了相,他深恨秦少游,眼睛只是不断地偷偷去看秦少游,若说眼神能伤人,那秦少游这时候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可是秦少游呢,却是淡定从容,甚至还向狄仁杰道了一个谢。
中堂里的气氛显得尴尬无比,此时,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那打算记录供状的刀笔吏在角落边铺开了一张白纸,蘸墨提笔,准备记录。
狄仁杰咳嗽一声,才笑道:“老夫负陛下所托。查问如春酒楼事,秦都尉、张少卿,你们也不必慌张,这不是问案,不过是询问事情经过而已,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秦少游回答道:“想必阁下便是狄公了,下官早闻狄公大名,如雷贯耳。这里有礼,狄公要问,下官知无不答。”
秦少游抢了一个先。
这就给张易之制造了一个难题,张易之可是幸臣,这是何等人五人六的角色,早就养成了他骄纵的性子,本来这个时候。他也想卖个乖的。偏生秦少游对狄仁杰如此客气,他若是也跟着秦少游来一句如雷贯耳,反而显得自己和这不共戴天的仇人步调一致了,所以他只是抿了抿有点肿大的嘴唇,微不可闻地出冷哼。
狄仁杰倒也不恼,只是微笑,他手一伸,搭着长袖放在案牍上。语调不徐不疾地道:“事情的经过,洛阳县倒是已经查实了一二,这里,老夫给你们念念听,若是你们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大可以讲出来,可好?”
不等秦少游和张易之回答,他便拿出一份公文道:“拱垂四年十月初九晨,司卫少卿张易之至如春酒楼寻衅……”念到这里。狄仁杰抬眸:“许多人的口供都说这是张少卿寻衅,张少卿认可吗?”
张易之咬着唇。旋即道:“不曾有过。”
狄仁杰倒是很耐心:“那么张少卿能否叙述,那一日张少卿去如春酒楼所为何事?”
张易之道:“去了那里。自是用饭吃酒。”
狄仁杰道:“那么又何以张少卿的随扈要动手砸如春酒楼。”
张易之冷笑着道:“如春酒楼的人要对我动粗,我的随扈自是气愤。”
狄仁杰只是微笑:“噢,按张少卿所说,是那酒楼的堂伙和掌柜欲对张少卿不利?”
张易之理直气壮地道:“正是。”
狄仁杰却不再理张易之了,而是看向秦少游道:“秦都尉以为呢?”
秦少游很是客气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张少卿如此不分黑白,指鹿为马,人神共愤,还望狄公做主。”
狄仁杰捋须,摇头道:“非老夫做主,今日你二人一言一行,都会记录在案,无非还是圣人圣裁罢了,老夫不过代圣人询问而已。”
狄仁杰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冷起来:“不过,若是有人胡言乱语,就未免看不起我这钦差了,老夫代天行事,尔等却需谨言慎行,如若不然,只怕接下来就要代天子动之以刑法了!”
这这番话简单而干脆,配合上狄仁杰突然摆出来的冷色,倒也确实颇有威势。
显然,它是说给张易之听的,张易之不由气结,可是旋即一想,现在自己这个境况实在不宜强辩,于是只得忍下这口气,咬着牙不去做声。
狄仁杰随即道:“老夫再问张少卿,张少卿当真受了酒楼中的堂伙威胁吗?若是当真有人欲对张少卿无礼,张少卿能否指认?”
其实傻子都知道,人家打开门来做生意,况且你张易之一看就非富即贵,还带着十几个随扈,谁吃饱了威胁你。
张少卿方才不过是一番负气的话而已,现在被狄仁杰一声喝问,倒是不答了。
他不做答,狄仁杰也不继续去问,因为一切的言论都会记录在案,不答无非就是词穷,词穷即为理亏,也没什么好追根问底的。
紧接着,狄仁杰将实情前因后果,一桩桩地拿出来,张易之一直是沉默不语,其实他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这件事,他一丁点都不怕,即便最后查明是自己的责任,他仗着自己的得宠,会怕这一丁点的罪责?
他现在思虑的,反而是如何报复秦少游,本以为这个时候,秦少游打了自己,圣人会勃然大怒,必定要将此人治罪,现在却是各打五十大板,令他大失所望。
而秦少游呢,倒是配合得很,狄仁杰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打人的事,他也丝毫没有隐瞒,狄仁杰期许地朝他点头,最后露出几分乏意,原来却是转眼之间,外头的天色已是漆黑如墨,狄仁杰最后将这公文放下,叹口气,道:“好了,秦都尉和张少卿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