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巷内,张氏酒坊的生意仍旧红火。穷秀才在中央的看台上津津有味地讲着南凉末期,锦川城内的奢靡生活。
“每逢二三月暖春时节,那锦川城内可是热闹非凡。嘉禾公主养的满园棠梨花,宛若白雪,被下面的绿叶衬托得奇妙美丽。”
叶棠梨坐在二楼,饶有兴致地探头听他说故事。
“叶姑娘对这街头巷尾的小故事,似乎颇为喜爱。”她对面的叶裴风淡笑,幽幽道。
侧面的伏松边吃着糖人,边晃着小腿,听得认真。
“风师叔你有所不知。”他一副小大人模样,解释道,“下面说书的秀才,可说了快二十年的书了。但凡喝过酒店里青竹米酒的人,几乎都听过他说书。”
“哦?”叶裴风挑眉,含笑问道,“那小不点儿你觉得,他说得如何?”
伏松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点点头道:“虽然有时候火候不足,但也还过得去。最起码但凡他说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成为大家热烈谈论的话题。”
“你这么说,那嘉禾公主倒是要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咯?”叶棠梨听了,不禁嘀咕一句,“我以前听说过嘉禾公主的事情,好像是殉国了吧。一个弱女子,能有此等勇气,也着实令人佩服。”
三个人将杯中的青竹酒喝罢,起身离开,在繁华的闹市区闲逛了一圈。伏松走在中间,一手拉着叶棠梨,一手拉着叶裴风,满脸欢笑。
“哎,风师叔,我要这个。”
“我还要那个,风师叔。”
走了两条街,伏松手中袋子里的东西已经装不下了。今日也不知为何,叶裴风突然约两人出来喝酒逛街,但凡伏松想要的东西,他无一不买。
“唔,我要吃肉包子。”伏松见到热气腾腾的蒸笼,立马蹦跶着叫道,拉上两人直奔包子铺,一屁股坐下,“老板,来两笼肉包子!”
“好嘞!”
叶棠梨在叶裴风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他,有些奇怪。
“怎么?我身上有脏东西?”叶裴风查看自己,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觉好奇。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们帮忙啊?有事你就直说,我还欠着风师兄一个大人情呢,别客气。”叶棠梨揣测道,对他今日反常之举百思不得其解。
叶裴风蹙眉,摇摇头:“没事。”
“真的没事?”叶棠梨蹭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凑到他鼻尖前,四眼相对,认真道,“别害羞,不用跟我客气。”
“那,你先坐下。”
叶棠梨收手入座,疑惑地看着他。
相处的时间越久,她越是摸不清眼前这个男子心里想的什么。每每想起第一次在紫宸殿遇见的情景,她就不禁心跳加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着相处的日子增多而越来越强烈。
老板将两笼包子放到桌上:“客官,慢用。”
伏松立刻伸手捏了一个:“我以前跟爷爷要饭的时候,最嘴馋的就是这里的肉包子了。”
话刚刚出口,他却是眼中含泪。
“吃吧,等会儿我们去看看爷爷。”叶裴风却是开口安慰一句。
待伏松擦掉眼泪,咬了一口包子,他将蒸笼理了理,推到对面,将胸前的桌子留出一片空白来。
他伸手解下背上的古琴,安放在桌子上。十指缓慢挑动琴弦,潺潺乐声便流泻而出。琴音轻和柔美,若春风拂面,和煦温暖。
叶棠梨不禁听得出神,浑身上下只觉酣畅淋漓。虽然她不懂音律,对叶裴风弹奏的曲子也不甚了解,这种感觉却挥之不去。好似春暖花开时节,站在百花丛中,翩然起舞,令人神往。
街上往来的行人也有不少被琴音吸引,驻足聆听。四下突然变得寂静,只能听到他弹奏的声音。
一曲终了,叶棠梨深呼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若沉浸在百花蜜中。
人群内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好曲!”
两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墨袍男子,黑发散披,踏着长靴而来。
叶裴风起身,缓慢将琴收好,沉默不语。
“这位先生,不如坐下吃个包子。”叶棠梨见状,颇觉尴尬,赶紧给来人打声招呼,“来,请坐。”
那墨袍人倒也不介意,潇洒扶袖,坦然入座,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叶裴风不放。
“这位公子可知《寒武残页》?”熟料,他刚刚坐下开口便问。
叶棠梨不禁怔了怔,脸上的笑容僵硬,望向叶裴风。
“不知。”叶裴风淡淡道,注意力全在古琴身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呵呵。”墨袍人却是微微颔首,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七弦圣手,如今唯余听风吹雪。两位,告辞。”
说罢,潇洒而去。
“他在说什么呢?”叶棠梨皱眉,好奇地嘀咕,“听风吹雪是什么?”
叶裴风却是沉默不语,反倒看着伏松吃包子。
“哎,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去朔雪郡看看了。”叶棠梨憧憬道,“前些日子,我听颜姑娘说,朔雪郡虽然位于南边,东面临海。却因为有高大的朔阳山阻隔,冬天可下大雪。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大雪呢。”
“你……没见过雪?”叶裴风拧眉,眼中流露出疑惑。
“生在山间,长在海边,还想去看大漠孤烟。”叶棠梨伸了个懒腰,“谁年轻的时候不曾有过这样的梦想?哎,等哪天有时间了,我定要好好去看看。”
一阵沉默后,叶裴风先开了口:“叶姑娘,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