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钦僵在座椅上。
他不由瞪大眼,看着方云岚。这人干什么?!莫非想抢画?
他立刻开口叫人,可张了半天嘴,一点声音也没有。
方云岚笑了。
“学士不必慌,在下不要画。”方云岚笑道。
那要什么?
郑长钦很想问,却发不出声,只好干瞪眼,死盯面前的人。
“在下什么也不要,只想问个问题。”
问题?
郑长钦不由气结。
问什么问题?什么不能好好问,非要这样做?!这个姓方的,八成是疯子!
“不过在问之前,请学士先看点别的。”方云岚又说。
别的什么?
郑长钦才刚一想,已经看到了。
他看到了火光。
那是《秋思图》上的火光。
《秋思图》已点燃。烛火跃上画轴,瞬间烧起。火舌舔着画卷,所过之处,登时化作飞灰。
郑长钦呆了。
《秋思图》被毁了?!就这样被毁了?!
他为之痴迷的神作,在眼前化作飞灰!这个人让他看的,就是这幅景象?!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做?!不惜毁了神作,只为让他目睹?!难道与他有仇?可在今日之前,他根本不认识这人!
这人是个疯子!疯子!
郑长钦怒极。
大惊大怒之下,他一双眼发红。火光映照中,脸都已扭曲。
方云岚点点头,似乎很满意。
“很好,在下可以问了。郑学士,请你听清问题。”方云岚看着他,一字字说,“当今陈主陛下,为何弑君篡位?”
这一问惊人。
郑长钦的神色大变。
此刻在他脸上,怒没有了,只剩下惊。说不出的惊悚、惊恐、惊疑,各种混杂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诡异。
方云岚一笑。
“多谢学士坦诚。”他一边说,挥手解穴。
穴道虽然解开,郑长钦仍不说话。他还在震惊中,已说不出话。
这人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个?
这个人找上他,难道为了讨逆?
他又惊又惧。
“学士是否奇怪,在下怎会知道?”方云岚笑问。
郑长钦不做声。
他不敢回答。这一问十分巧妙,一个不小心,难免会中套。在这个当口,多说多错,最好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说。
他不说,方云岚说了:“其实在下不知道。”
啊?
郑长钦一愕。
“在下先只怀疑。所以,才找学士证实。”方云岚含笑,悠悠道,“在下心中生疑,只好求解于人。放眼当朝之中,可算天子近臣的,唯有学士一个。于是,冒昧接近学士,以解心中之谜。”
郑长钦不由惊疑。
这人似乎认定,自己告诉了他。可是,自己什么也没说!他凭什么认定?
“你这疯子!我几时说过,陛下弑君篡位?!”他恨恨。
“学士当然不会说。”
“那你凭何认定?!”
“凭学士的神色。”
“我的神色?哈!你果然是个疯子!我神色怎么了?震惊了?那有什么奇怪!乍一听你的疯话,是个人都会震惊!这算什么凭据?!”
方云岚叹口气。
“学士对人心之妙,还知之甚少。”他笑了笑,慢悠悠说,“人人都会伪装,要想获知真相,必先破去伪装。一旦伪装没了,真情流露,就会看出许多事。若在平常之时,学士也会伪装,难以侦知真相。所以,在下只好忍痛,烧毁《秋思图》。学士一时惊怒,真情流露,就此破了伪装。在下此时乍问,学士正沉溺于真情,所表现出的反应,自然也是真的。学士说你震惊。不错,是有震惊,但在震惊之外,更多的为恐惧。用一句话说,学士当时神色,不是在说‘这怎么可能’,而是在说‘你怎么知道’。于是,在下据此证实。郑学士,你可还有疑问?”
郑长钦已惊呆。
这个人太可怕!
他曾经以为,自己工于心计。可在这人面前,他就像个孩子!
方云岚在微笑。
“如今真相大白,多亏学士坦诚,在下十分感激。但还有一件小事,仍要偏劳学士。不知可愿帮忙?”方云岚很客气。
可愿?
他可以不愿么?
“你想干什么?”他涩声问。
“请学士带我入宫。”
入宫?!
他大惊失色。这人入宫作甚?难道去行刺?!
“学士放心。我只想面圣,绝无歹意。”方云岚笑道。
郑长钦摇头。
这万万不行!
入宫不是小事,万一这人变卦,发难行刺陛下,自己就完了!不论行刺的成败,总归他带入刺客。
届时不但他死,更会株连九族!
他绝不能干这事。
方云岚看着他,忽然说:“在下忘了告诉学士一事。”
“什么事?”
“不是只有君主,才有能力杀人。杀手也可以,而且更擅长。所以,陈主可以杀人,我也可以杀人。郑学士,如果你带我入宫,我可以保证,不但陈主无恙,你也会无恙。即使你不信我,但在吉凶之间,总有机会各半。如你不带我入宫,我会立刻杀你,再杀你的亲人。那么这个选择,就没有机会各半了。郑学士,你可要想好。”
郑长钦流下冷汗。
这个可怕的人,看穿他的心思。这人说的每一句,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
他不由汗透重衣。
烛火静静。
书房一片死寂,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