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慢慢抬起眼。
窗外阳光灿烂,郢国的天空湛蓝。
傍晚。
姜檀又来了。
“大长公主殿下,我皇兄设宴相请。”他眉开眼笑。
楚卿跟他来到一处林苑。
让她意外的是,饮宴并未设在室内,而就在树荫‘花’影下,摆开几张桌椅。
姜枚正坐在那里,向她微笑抬手:“大长公主请坐。”
“多谢陛下。”她过去落座。
姜檀也过去坐下,然后,饮宴就开始了。这一场筵席的座上人,竟只有他们三个。
楚卿更觉意外。
她身为陈国大长公主,郢主设宴邀请她,居然没来大臣,这不像招待他国公主的盛宴,倒像一家人之间的‘私’宴。
不知怎么的,她隐约有种感觉,郢主似乎不当她是外人。
酒馔很‘精’致。
姜枚坐在上首,向她举起杯:“大长公主请。”
她看着那只酒杯,鬼使神差一般,竟然脱口说:“陛下不该饮酒。”
姜檀扑哧笑了。
姜枚也笑了,看着她笑道:“这个不是酒,我以茶代酒。”
“茶也不要喝。”她再次脱口,竟不暇思索,“陛下体质有异,加之自幼服‘药’,本不该如常人一般饮茶。”
姜枚一愕。
姜檀也一愕,看向她的眸光似乎更亮了。
“大长公主真是个负责的大夫。”姜檀看着她,轻轻地说。
楚卿没做声。
刚才两次脱口而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吃惊。
郢主是个外人,更是一国之君,面对这样一个人,她绝不该这么失礼。而且事实是,她也从不曾这么失礼。
但不知为什么,她偏这样说了,那么自然而然,好像对亲人一般。
姜枚又笑了。
“我该听大夫的话。”他微微含笑,对身边内‘侍’说,“给我换杯清水。”
“是。”
清水很快换来。
楚卿却致歉道:“我适才失礼,陛下勿怪。”
“哪里。”姜枚摆摆手,轻轻一叹,“大长公主如此,正是真‘性’情。人唯有对至‘交’朋友,才会以真‘性’情相待。大长公主能这样对我,我心中十分感‘激’。”
他看着楚卿,目光很温暖。
楚卿心头一暖。
她看得出来,这并非客套话。
郢主说,感‘激’她的真‘性’情,可郢主也同样待她,她何尝不心中感‘激’?
她不由举起酒杯:“我敬陛下。”
饮宴的气氛好像忽然变了,变得很舒服,很愉快,也很温暖。
月华初上。
纱灯四下挑起,柔和的光晕笼罩。
三个人灯下闲话,月下对酌,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竟已这么晚了。”姜枚看看夜‘色’,对她歉然一笑,“大长公主殿下,竟又误了你休息,我这个主人频频失礼,还望见谅。”
“哪里。”楚卿莞尔摇头。
姜檀已站起身:“我送大长公主回去。皇兄,你也该早些休息。”
“好。”姜枚点点头。
可楚卿却没动。
她仍旧坐在那里,看着姜枚说:“请陛下恕我失礼,我还有几句话,想对陛下说。”
“洗耳恭听。”姜枚说。
楚卿却看看姜檀。
姜檀一挑眉:“大长公主殿下,你不是想赶我走?”
“三殿下恕我失礼。”楚卿一笑,认真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陛下说。”
姜檀愣了愣。
姜枚也有点意外。
他二人对视一眼,姜枚微微一笑:“阿檀,你先回去。”
姜檀不满了:“皇兄,我……”
“回去。”姜枚打断他。
姜檀撇撇嘴,磨磨蹭蹭走开,在离去之前,他又看了楚卿一眼。
这一眼更不满。
楚卿无奈苦笑。
姜檀走了。姜枚一挥手,屏退身边内‘侍’。
月下忽然很静。
月光灯光辉映之中,只有两个人对坐。
姜枚微笑问:“大长公主殿下,现在可以说了么?”
楚卿点点头,开‘门’见山说:“陛下,我此次入郢,乃是受三殿下之托,来给陛下治病。关于这件事,陛下想必知道?”
“知道。”
“可陛下是否知道,我其实不擅岐黄?”她问。
姜枚莞尔。
“大长公主是否‘精’于岐黄,已不那么重要。阿檀千里去请,是他对我关心。大长公主愿来,是你对我关心。有你们这份心,我就已很满足。”他轻轻说。
楚卿也笑笑。
“可是陛下,我听三殿下说,我上次留给你的‘药’,却意外有用,不是么?”她又问。
“确实。”
“我不擅岐黄,下‘药’却有效,陛下不觉奇怪?”
姜枚一愕。
这话仔细想来,似乎真的奇怪,为什么会怎样?他看着楚卿,等她说出答案。
楚卿果然说了。
她注视姜枚,一字字说:“陛下,我虽不擅岐黄,但我擅长识毒。‘药’之所以有效,只因陛下不是生病,而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