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芬斋,地下宫殿。 [
陆韶侍立一侧,看着上座的人,有些担忧。主上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没说话,只是合目静坐,不知在想什么。烛光映在她脸上,容色安恬如水,瞧不出任何异常。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担忧。
“陆先生。”楚卿忽然睁开眼,看着他说,“接应人是宇文初。”
陆韶一愕。
“你觉得意外?”楚卿仍在看他,看得很仔细,随后,轻叹了口气,“我能看出,你是真的没想到。”
“属下的确没想到。”陆韶点点头,坦言说,“之前,属下也曾私自揣测接应人的身份,佚王……委实不在揣测内。”
“我原本以为,你能想到的。”她微叹,语意有些奇妙。
陆韶却已听懂了。
他掌管的暗部,负责卫国大小情报。举凡皇亲国戚、大小权贵,都会在暗部的情报网中过滤,滤掉那些一无所用、不足为患的人,以免情报的目标太过泛滥,空耗侦伺力量。
宇文初,就是被滤掉的。
如今看来,这何止是个大误。能让他乃至暗部情报判断失误,这个宇文初,才是卫国最危险的人物。
“你大意了。”楚卿说。
“属下这个过错,犯得极大。( 数步,撩衣下跪,“有负主上厚望,愿受重罚。”
她没做声,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陈国的暗部势力,虽然远胜他国,却也并非无敌。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意轻敌最易招致灭顶。眼下情势非常,这罚姑且记下,以观后效,你起来吧。”
陆韶叩谢起身,问道:“主上,宇文初既能深藏欺世,此人不可轻信,是否中止任务?”
楚卿摇了摇头。
中止,她何尝不想中止?当父皇为忽然收到的密约欢欣之时,她已遍查了此人的情报,然而,一无所获。能避开暗部的耳目,绝非泛泛之辈。这样的大约定,这样的合作人,这次行动风险太大。
她曾极力反对,无奈父皇很坚持。她担心,所以亲赴卫国。自从见过宇文初,她更担心了。
伪装就像那人的天性。穷凶极恶的人,并不可怕;无法看透的人,才真正可怕。与他合作,已不仅是有风险,而是有危险了。只可惜……“这是父皇的决定。”所以,她也无可奈何。
“那此次任务是……”
“暗杀。”
陆韶沉默了。以宇文初的身份,他的目标不言而喻。
“是太子,还是……卫皇?”
“两个都是。而且,暗杀还要留下痕迹。”楚卿微眯起眼,慢慢道,“留下痕迹,栽赃梁国。”
陆韶一惊。
暗杀卫国君主,已经大为出格,还要嫁祸梁国,无疑将会搅乱天下。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宇文初和父皇约定,借助陈国的力量,暗杀成功后,他会掌权卫国,随即联合陈国,以问罪之名兴师伐梁。战胜后,陈、卫二家分梁。”她淡淡叙说。
如今天下纷争,互相攻伐不足奇,但这个算盘不免打得太大。可偏偏,父皇动心了,令她非常担心。
“陆先生,这次任务之外,你还要做一件事。”她忽然十分严肃,看着他,郑重地道,“安排好一切退路,不管成功与否,此番行动后,潜藏卫国的暗部全都销声匿迹,任何人不得妄动。”
既然对方不可信,那么她能做的,只有尽力提防。
“属下明白。”陆韶肃然受命,问道,“行动定在何时?”
“夏至。”
六月十九,夏至。天子亲谒北郊,行祭地之礼。
这一天,卫国都的北郊,格外肃穆。在北郊最大的一片水泽中央,方形祭坛早已备好,各种祭器、祭物安放完毕。天色尚未破晓,禁军都护卫在行幄四周。
行幄内,卫皇已换上祭服,正在翻阅章疏,等待时辰登坛祭祀。章疏并不多,可他似乎看累了,手支着额,神色有些疲倦。
“父皇,时辰还早,不如稍事休息?”一旁,宇文清小声询问。
卫皇抬了抬手,示意无妨。宇文清不敢多言,躬身退出了行幄,让父皇安静养神。
外面,晨曦朦胧。巨大的水泽上,雾气隐约。祭坛孤立在水之洲,冰冷的祭器一一陈列,偶有几只水鸟飞过,却更显苍凉。
宇文清缓步而行,不由叹了口气。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子殿下也在惆怅么?”
身后有人打趣。他回过头,无奈道:“皇叔,正当祭祀大典,不可胡乱玩笑。”
天光破晓,宇文初就在几步之外,看着他笑吟吟,一身庄重的服饰,神情却依旧那样闲散。
“哪个敢和殿下玩笑?”宇文初微笑走近,拍着太子的肩,“若有心事,叹气也无用。”
宇文清垂下眼,有些黯然:“父皇春秋已高。近来,越发容易疲倦了。”
“为个祭祀,半夜跑到郊外,繁文缛节本就害人。”宇文初撇撇嘴,悠闲道,“其实,祭地不比祭天,陛下大可不必亲祀,何苦来回受罪。”
宇文清叹口气,苦笑:“繁文缛节,总要有人执行。不是所有的皇室中人,都能像皇叔这样逍遥。”比如父皇,比如他。肩负起江山社稷,不是说说那样简单。近些年,每每国事缠身,父皇都要憔悴几分。有时他甚至怀疑,将来的自己,能否接得下这一国江山社稷。
“其实我觉得,殿下不妨一试。”宇文初忽然正色看他,正色地道,“如果哪天,殿下决定逃宫,务必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