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落烟当时的心智,她实在无法理解,日日静修,其实不过一句话:一切听从神君便无事。为何还要成书百本,戒条万句?介于师父之威,她是不得不按时出席。
那日她实在困倦,听得昏昏欲睡,似入梦未醒,隐约看见几个仙子靠过来。
“咦,我见过你。”其中一个斜眼相望,冷言道,“你不就是仙羽山上那个凡人?”
那仙子不过一张普通面容,细眉大眼红唇。在落烟眼里仙子都不过如此,实在无从记起哪里见过她。显然她对落烟的遗忘表情很不满,冷笑一声走到远处坐下。跟随她的几个姐妹自然凑了过去,低头细语还不断瞟向落烟。
落烟心里冷笑,那仙子大概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大凡见过她的都不该忘记。而此刻她记住落烟,落烟却不能回忆,她自是受了打击。这些小仙子的心计,落烟自是不必理会。
“你好,我叫依然,能交个朋友吗?”一女子声音缓缓入耳。
“依然?”落烟抬头望向那仙子。她肤白身细,淡绿长裙红妆轻抹,样子甜美。落烟心里有些茫然。不知为何对身影没印象,可这名字深深触动着她。
“你好,我叫……”她居然一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姐姐来神君殿之前,可否学过神变?”她笑着在落烟对面坐下。
落烟点头应道:“学过点皮毛,不大会变什么。”
作为神者,这幻化成世间万物千姿百态的技能还是有的。落烟不知为何答得过于谦虚了。
依然突然大声道:“姐姐可是只会变成自己的情郎?!”
落烟脸色顿时煞白。周围仙子笑语如此刺耳。
“菱兰,她情郎是叫……”
落烟回身,一巴掌打到身后正欲多言的仙子嘴上,断了恶言。她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生气。仿若心底有段最珍贵的回忆,那是她的至爱,不容挖掘不容侮辱。周围仙子们一窝蜂涌上来,拳脚相加,重重落在她身上……嘴里涌出带甜的腥味,红色粘液从嘴角流出。
她怎会流凡人的血?作为一个神者,她怎可能连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仙子都斗不过?她又怎会伤痕累累躺在地上?生死那刻,她看到一个白衣身影站在在远处,那么令她眷恋和心动……
“落烟!”一声厉喝!一道银光透心,落烟猛然惊醒。
原来只是个梦,却如此真实无法逃避。她手里还拿着半张木凳,而整个学堂已是座椅翻天,残枝碎花满地。管事的几个仙子围着她,看来也较量过一番,只见她们面色红润大气粗喘。胆小的躲于角落不敢吱声。而授课的老仙姑正一脸不解地望着神君。
神君面色沉重地凝视落烟。仙羽神尊侧立他身旁,也是一脸疑惑。原来神君和仙羽正园里赏花,小仙子来报,说落烟突然怒不可抑,大闹学堂。因是无彦爱徒,大家都小心应对,怕伤到她。神君和仙羽匆忙赶至,她已入疯癫之态。神君那声厉喝,注入气道才唤醒她。
“那,可是百年前的梦境?”神君突然问。
“我若知,岂会如此痛苦?”落烟凄然道,“你,万神之主,可否告之?”
她望了仙羽神尊一眼,此刻她觉得自己从未那么清醒,这本不该属于她的殿宇,为何有如此多痴狂回忆?她身心俱累,他及时闪过去抱住那倒下的柔软身躯。
心里藏的,却是不能见的,这该是怎样的痛?而她心里藏谁,想见的又是谁,都无从知晓,这又是怎样的心累?
落烟醒来却是躺在一张极其华丽的大床上,不是她的落华阁更不是天倾殿。这床恰好贴着身体,舒服至极,一种熟悉感震撼着她。床身是由雕花的红木做成,花色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上面还点缀着宝石青玉,极其奢侈豪华。一席白色轻纱帐帘从殿宇顶端撒下。最奇特的是,殿宇上空看不到木板楼阁,而是发着微光的日月星辰。它们绕着轻纱帐,保持着某种奇妙的平衡运转着。卧枕和被褥都是上成冰蚕丝所制,温暖舒适却轻如无物。
“我可是在这里躺过?”她暗想,而后觉得自己又做梦。
她自知记忆力不好,常犯头疼,心口也时不时如火焚烧,会出现幻觉。每每这时,师父就给她编织美梦,让她安静入睡,醒来时记忆全无。她自称“痴狂之症”。而此时的师父,自是不知在何处。
她正郁闷之际,帐帘上空突现一黑影。
“姜黎!”她几乎跳起来。自从上次神灵大战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照她的记忆能力,忘记一个面孔和名字是很容易的。奇迹般的她为何能记住他?
姜黎似乎也吃了一惊,随即露出个浪子般的笑容。正想开口却未能出声,瞬间消失在帐帘的星辰布景里。
“你没事吧?”一声轻语,神君一袭白衫立于床前,神情略为复杂。落烟无力应答,只能报以一笑。
神君伸手停留在她额间上空。她身心顿时沉浸在一片暖流中,心口压力和疼痛缓慢疏散。
“百年前,我可曾见过你?”拾回一些力气的落烟柔声相问。此时她脑里除了疼痛,并无任何画面。可那熟悉感却隐隐环绕心间。
“万年不灭之神,是无法留住所有记忆的。”神君思索一会,平静回了她。
“我这是痴狂之症。”她自嘲道,“常常会出现幻觉。”
神君神色微变,突然握住她的手,亲和之气顺着她手腕流过每根血脉。落烟虽不明他意图,却甚是熟悉他的气息:神者之息,君